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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蜡画

从陈伯的家出来,他一直在思索陈伯所说的根源一词。假如真的如陈伯所说的,找到那小孩子的‘根源’的话,就能找到关于他的信息,那小孩子的根源又在哪里?在学校吗?

他边走着边向学校走去,想到今天是遥子离开的日子,内心又是一沉,心情变得更加低落。这些心事他无法向别人倾诉,唯有放在心里自己默默承受。

离开是好事,他想道,这样她就不会受到噩梦里怪物的伤害了,只是从此以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了,想到这里,心中愁苦沉闷,不知如何排遣。

遥子,遥子,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心爱的女孩的名字,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他想起了江淹的《别赋》,内心叹了口气。这时,他感觉到了街巷中村民投来的诧异的眼光,他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态,当下压下情绪,朝学校那边走过去。

来到学校,只见操场上空无一人,竖在操场中央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他来到先前噩梦中看到那小男孩的教室。

这间教室现在也是空无一人,那些学生大概在上野外课。他进教室后,四处查看了一下,只见教室南北墙上均贴着一些哲学家的语录,西墙是一面黑板,黑板前摆着一张讲台,讲台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排课桌。

想到那天晚上的噩梦,那些小孩子的尸体就摆在课桌后的椅子上,此时看起来觉得那些死尸还摆在那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里会是那个小男孩的‘根源’吗?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诡异的东西,他到现在还搞不清陈伯所说的‘根源’究竟是指什么,陈伯也没有说清楚,按他说的,找到那小孩的‘根源’,就可以找到关于这小孩子的一些线索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间教室显然不是那小男孩的‘根源’。

根源……根源……

这时,不停地默念着这句话的他突然灵光一闪——这个小男孩会不会和祠堂里的小孩子是同一个人吧?

这突然而来的猜测使得他大为振奋。

祠堂里的小孩子虽然和教室里的小孩子的身高不一样,可是,那会不会是这小孩不同年龄的体形?他一直以为在村子里看到的一切是在同一时期发生的,可是,假如不是这样呢?假如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呢?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祠堂。他快步走出了教室。

这时,对面的教室传来了一个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对!大家这样把脚提起来。”

他听得一愣——这不是遥子的声音吗?怎么她还没走?内心此时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又能再次看到遥子了,她极有可能会选择留下来;忧的是她在这个村子多留一天,便会多一天的危险。心情喜忧参半,让他有点

他走到对面的教室,看到遥子正在教室内教小女生们跳舞。李晴川背靠着黑板旁边的墙壁,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书。

看到他走进教室,遥子笑眯眯地向他走来,说:“我改变主意了,打算在这个村子再呆一段时间。”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突然大声说,“为什么不离开村子?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他这声几乎用吼出来的话惊住了教室内所有的人。

笑容满面的遥子未料他有如此反应,眼眶一红,抿了抿嘴,总算把眼泪忍住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低头不语。

“离开这个村子!”他发觉刚才太失态了,这次忍住极力柔声说,内心所有复杂交缠的情绪一下子浮上脸面,“快走吧!离开这个村子!”

一直低着头的遥子摇了摇头。

“你留在这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他几乎又是用吼的口气说出来。

遥子低头不语,双肩慢慢地抽动起来。

快离开这里吧,遥子,他内心暗暗祈求说,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快离开吧。

遥子这时掩着脸‘嘤嘤’饮泣着地跑了出去。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李晴川合上书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突然挥出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颊上,将他一下子打倒在地上,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出了教室。

琪琪从那些小女孩子中走过来扶起他,问道:“叔叔,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将口中的龈血吞了下去。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琪琪满脸关切地问。

“我在担心什么?”被李晴川打得脑门轰响的他茫然地问,“我哪有在担心什么?”

“可是你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担心些什么。”琪琪说,“可以告诉琪琪吗?你心里面的担忧。”

他摇了摇头,算作是回应,想了想,又对琪琪说:“琪琪,你可以劝遥子老师离开这个村子吗?你也跟着老师离开这里。”

“为什么?”

“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可以答应叔叔这个要求吗?”

“琪琪不要。”琪琪鼓着嘴摇摇头。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因此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琪琪说了声‘叔叔还有急事要做’,便疾步匆匆地走了。

遥子哭着跑回自己的家,伏在沙发上‘嘤嘤’地小声哭了起来。李晴川跟着进来,走到遥子的身边,望着哭泣的她摇了摇头,说:“其实他说得对,我也是一直在劝你,最好是离开这个村子。”

遥子细声饮泣着,没有理会他。

“我一进这个村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我又说不出来,后来,那个叫刘广令的村民交给我一幅画,这时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遥子伏面依然嘤嘤声地哭着。

“我看了那幅画,才知道事情要遭了——这个村子的人都参加了一个教派。”

“教派?”遥子抬起了头,娇美的脸庞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李晴川见状心中一痛,他扶了扶眼睛,沉声说:“是的,一个教派,一个邪恶得让你听了都会做恶梦的教派。”说着,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她。

“我以前想要离开这里的。”遥子接过纸巾说,“可是,那时我觉得这个村子有种说不出的东西不想让我走,现在的我觉得那种羁绊已经消失了,可是,我自己却不想走了。”

自己不想走?李晴川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只见他扶了扶眼镜,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不过,他再也没有说话。

小街巷中。

没想到遥子会留下来,他边快步走边想,现在唯有尽快消除那股怨念了,想到这里他又再次放快了脚步,朝祠堂直去。

他走到以前找李海山家时,那几个小孩子玩跳飞机游戏的地方。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血迹,几只苍蝇围着嗡嗡叫。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的小街看去,噩梦中的那只蜘蛛尸就蛰伏在这条小街中,现在这条小街道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几个村妇正在自家门口晾衣服,衣服上的洗衣水一滴滴在地面松散的白沙土上,一位老婆婆坐在她家的门口,不停地嘱咐那些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不要玩得那么疯。

他看着这乡村午时悠闲时光的情景,不由得看得痴了,这时,学校那边传来‘叮当’‘叮当’的下课铃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此时哪里还有时间发呆?他暗暗责备自己,朝旁边的一条小街入口快步走进去。穿过这条小街巷,转入另一条小街。

这条小街巷的房屋破旧简陋,都是一些没人居住的废弃屋。当他走过小街中间的一栋老式的二层楼房的时候,内心不知为何,一阵悸动,他停下脚步,站在这楼房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

灰蓝色的木门经过日晒雨淋,已经脱色发白,木门两边贴着菱形的福字春联纸,其中一张被风吹开,倒挂下来,露出另一面白色的纸底。

午时的微风拂来,春联纸微微飘动。

这时,一声开门闷响,木门缓缓地打开。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楼房还有人住,要是被那家人发现自己正站在他的门口观望,会很尴尬的,他赶紧继续朝前走。走到街尾,没有感到有人从里面出来,忍不住又回身看了一眼,发现那门已关上了,好像里面的人开了门发现门口没有人,有关上了。

真的很奇怪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楼房,他想。想着走着,转过一小街巷,来到了祠堂。

阳光下的祠堂看起来和其他祠堂没什么两样,孤寂,静穆,一看就让人联想到死者的世界。

他走进祠堂大门,尝试地用了用力,发现祠堂没有锁,便轻轻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吱呀’的开门声回响在空寂的祠堂中,他走进去,不知为何,孤寂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将心中的恐惧冲淡了许多。

一座座新旧不等的灵牌静静地排列成梯形队列,好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他默默地来到父母的灵牌前,深深地鞠了个躬,起身发现两座灵牌摆得有点歪,便小心翼翼地扶正,然后又再深深地鞠了个躬,这才开始查看祠堂周围。

他走到祠堂东墙深处的一间房间门前。这墙的另一个房间他先前去看过了,除了送子神像和小孩子的幻影外,他没看到其他有助于调查的东西,所以他不再去查看。这次他打算把祠堂里另外三个房间逐间逐间查看个遍,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陈伯所说的,那小孩子的‘根源’。

他伸手扭开门把,打开了这扇破旧的木门。

这个房比较小,呈长方形,大概十几平方米,房间深处对摆着两张双层木床,双层木床一大一小,两张床之间靠墙壁处摆着一张抽屉,抽屉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个书包,虽然上面蒙着一层灰尘,看样子年代久远,却没有任何一点破损,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对它有多爱惜。

当他看到这两个书包时,身体竟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太好了,终于找到这个小孩子的‘根源’了,这下子,那股怨念就可以消解了,他生怕这又是一个幻影,担心过大的声响会惊散它,小心翼翼地走到向抽屉。走到这抽屉前,望着刘校长送给那小孩子的两个书包,眼鼻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嗒嗒’地滴在书包上面,落下点点斑迹。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太好了,他左手死死抓住其中一个书包,右手托住额头,吞声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如此伤心,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这似乎不是喜极而泣。

而他抓书包的左手,就像抓住一个一生最珍爱的珍宝,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