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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世家子

苏静初虽不爱理俗事, 可这些时日秦家出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身为秦家女婿的赵三爷要远赴边关,不能不让人联想到秦氏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两人已来到婉潞房里,瑾姐儿乖乖坐在那里做针线, 瞧见她们进来,急忙上前给两人行礼问安, 苏静初摸摸瑾姐儿的头,夸了两句她做的针线活, 又让她得空去自己家里找哥哥姐姐们玩。

瑾姐儿一一答了, 婉潞就让她下去找福姐儿,自己给苏静初倒了茶,才从箱子里翻出些药来:“你事忙, 我也不多留你, 这些都是上好的伤药,风寒感冒的药丸也有, 你都拿去。”见婉潞都快要把箱子拿空了, 苏静初不好意思起来,起身推辞道:“这些着实也太多了,公公收不收还是两说呢。”

婉潞把药塞到她手里:“你拿着,我舅舅开药铺的,别的不多, 药材尽有,去炮制药丸也是便宜的,再说我能拦住你尽孝不成?”

苏静初的眉微微拢起, 公公和丈夫之间心结太深,但世间没人责父不认子,却总有人责子不认父。这样互不相认看在外人眼里说什么的都有。再则当年那些当事人,无论是邱氏还是老侯爷夫妇,都已经去世,拦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已经没有。

苏静初也只能尽自己的力来居中调停了,婉潞轻轻握一下她的手:“我晓得你也是左右为难,二伯也不能拦着你尽孝,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爹。”苏静初的眼眨一眨,把睫毛上的水珠眨掉,眉头也松开:“六婶婶说话总是这么懂人的心,二爷有二爷的狷介,我却不能不为那几个孩子考虑。”

婉潞又拍一拍她的手,当初俗事全然不理的苏静初,今日也要为儿女家务担忧了。苏静初抬头一笑,眼里似有阳光闪动:“没有柴米油盐哪里来的琴棋书画呢?我还后悔我悟的迟了些。”婉潞也笑了,苏静初随后就告辞。

送她出去之后,春燕笑道:“原来还当二奶奶只会读书,从不会管家的,这几年瞧下来,都是我们瞧错了。”婉潞正在抓起旁边的柳树枝条,枝头已经绽放新绿,预示着春的来到。

听到春燕这话笑了:“二嫂读书聪明,怎会不通事务,原先不过不操心罢了。”春燕偏了头:“奶奶说的是,若一味死读书,那就成书呆子,就算考试当了官,又怎会在仕途呢?”

主仆二人一路行来,迎面走来岚月,见到婉潞她福一福:“六奶奶,太太遣奴婢来问一问二奶奶走了没有?”方才苏静初走的匆忙,也没去楚夫人跟前辞一辞,婉潞急忙往楚夫人上房里来。

楚夫人还是坐在那里,那种疲惫之态更显得明显,听到婉潞的脚步声也没抬头,婉潞走到她下手,扶着她的膝盖:“婆婆,二嫂临走之前说不及来辞。”楚夫人微微嗯了一声,婉潞又道:“婆婆,媳妇已经把所有的伤药和补药都拿给二嫂了,又请二嫂对三叔叔说,等到了边关,让他多照顾下三伯。”

这话简直就是白说,赵三爷是赵三老爷的亲侄子,不过此时这样的话才能安慰楚夫人。楚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你做的很好,我方才也是糊涂了,三爷怎么样也是姓赵,立了功建了业,还不是对赵家好。”

婉潞也长呼了一口气,脸上这才敢做出笑模样:“婆婆惦记儿子,舍不得儿子去吃苦也是常事,天下母亲都同此心,不过三伯既要去边关,是不是遣人去把三嫂全家都接回来,他们带去的下人本就不多,这一路三叔又不在,成侄儿今年也才十三岁。”

这是当然要做的事,楚夫人不会不准,婉潞又服侍了她一会,这才出门去找管家娘子们,安排人手去接秦氏全家。

赵三老爷奉旨远赴边关时候,带去的人除了自己的亲兵,还有几家世家的子弟。其中最惹人眼的就是秦府世子的儿子,小伙子今年才十八,是承恩公最疼的孙子,秦大奶奶也很为这个儿子骄傲,为他挑亲事也是挑花了眼。在众多子弟之中,他年纪最小,辈分最低,白马银甲,不知耀花了多少围观他们出城的姑娘的眼。

春燕笑嘻嘻地道:“奶奶,您不晓得那日他们去瞧的人,都说秦家那位哥儿,真是俊俏地没话说,还有人说秦家真是赤胆忠心,边关那么险恶,竟还把这样心尖尖上的人都派去了。”春燕说的很高兴,婉潞却听的一阵烦躁,把桌上的东西一扫:“别说了。”

春燕立即停下,这么多年,婉潞发脾气的次数极少,而今天这样更是从没听说过,春燕在很快的迟疑之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上前收拾着笔洗之类,听到声音的双妙进来,见地上狼藉一片,忙先给婉潞倒了碗茶,又和春燕在那里收拾。

茶水入口,婉潞也觉得方才不该这样发脾气,春燕也是为了给自己解闷才说些街上见闻的。见婉潞脸上已经没有了气像,地上的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春燕这才拿起一块碎了的瓷片:“啧啧,这是姑爷最喜欢的茶碗,奶奶您把这茶碗都打破了,不晓得姑爷会怎么说呢?”

婉潞噗嗤一声笑了:“你啊,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常说笑话。”春燕来到婉潞身边:“奶奶,奴婢晓得您为了什么,可是您要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十全的,您和姑爷这十来年恩爱依旧,哥儿姐儿们也是聪明伶俐,下人们没有不敬着您的,您不也常说,既做了赵家的人,受了赵家的恩,就该给赵家报才是。”

婉潞回手拍一拍春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说的是,方才是我急躁了,你别往心里去。”春燕的眉扬起:“奶奶瞧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奴婢是您的人,您生气了不和奴婢发,难道还要和外人发吗?”

春燕的忠心婉潞是知道的,要是人人都像她就好了,赵思贤已经走了进来,见桌上空空如也,不由皱眉道:“哎,我的东西呢?”婉潞收回思绪:“没什么,被我生气摔了。”

生气摔了?春燕笑嘻嘻地道:“姑爷,奶奶说了,您只看茶壶不看她,她心里生气就给摔了。”说完春燕就笑着跑出去,赵思贤提提袖子看着那动弹不止的门帘:“这春燕,嫁人都十来年了,还当自己是小丫头。”

婉潞起身给他倒了碗茶:“先用这个吧,等我再去给你寻个好的。”虽然妻子说话轻描淡写,赵思贤还是觉得妻子和平常不一样,伸开双手把妻子拉了坐在自己膝盖上。

婉潞随便挣了一下,没挣脱就依旧待在丈夫膝盖上:“孩子们都大了,你当我们还是小夫妻?”赵思贤抱着妻子微微摇动:“方才春燕不就是这么说的,我只问东西不问你,你才生气把东西给摔了。”婉潞低头捏一捏丈夫的鼻子:“这你也相信?”

赵思贤一支手撑着桌子,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妻子:“信,我当然信。”婉潞的身上软了下来,抱着丈夫的脖子:“哎,要是孩子们能永远不长大该多好?”赵思贤的手顿一顿,知道妻子的惆怅从哪里来了。

他把妻子抱的更紧一些:“婉潞,我们赵家以军功封侯,后辈子孙多有上战场的。”不说赵三老爷和赵三爷,老侯爷的一个庶弟五十年前就曾殉国,往上的还有好几人。

婉潞靠着丈夫:“我知道,只是我心眼太小了。”赵思贤摸上妻子的脸,什么都没有说。世家子弟出生就有普通人所不能享受的荣耀,自然也要为这份荣耀付出相应代价。

秦家子弟既去了边关,皇帝这里也终于出来关于秦驸马杀妻案的圣旨,着三法司会同审案,在牢里被押了一个多月的秦驸马终于上了公堂。

这道圣旨一出,种种猜测顿时烟消云散,这样的话,看来皇帝只要秦驸马一人偿命就好,秦府就算安全度过了,秦府门前在冷落了几个月后,终于又有人开始上门。

这个结果也不算出乎意料,有错的只有一人,若让秦府全家陪葬,那对皇帝的清誉损伤更多,而今上,不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

赵三老爷他们还没到达边关,边关又有消息传来,这次的消息更让人害怕,周将军殉国,边关另一守将段将军消失不见,据传已经投敌。

而周将军,就是周氏的父亲,皇帝在下旨抚恤周府全家之外,也下诏斥责段将军。段将军的父亲久已去世,他的妻子早亡,唯一在世的亲人就只有威远府王睿的妻子段氏。

京城众人在去周府,赵府慰问的同时,眼光都盯住了威远侯府,看看威远侯府这次会怎么处置段氏?婉潞除了打点去周府的丧仪,就要去安慰周氏。

到周氏屋里时候已经听见哭声,婉潞不由心中酸涩,周将军常驻边关,周府只有周夫人和几个儿女在,没有多少父亲的关爱,周氏平日话语里还是对周将军有怨言的,但当消息传来时候,那种怨恨全都不在,剩下的只有女儿对爹的思念。

房里叶氏已经带着水氏在那里安慰,周氏半躺在榻上,手里的帕子已经全湿了,虽然还在哭,但声音已经嘶哑。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婉潞坐到她旁边,和水氏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眼里都写着无奈。叶氏用手按一按额头,婉潞忙扶她一把:“二婶婶先下去歇着吧,侄媳和四嫂在这陪着五嫂就是。”一直呆滞的周氏这才把眼睛转了过来,想直起身,叶氏忙上前按住她:“这个时候,你就别多礼了。”

周氏的眼泪随着泪流了下来:“这是媳妇家事,倒累的婆婆……”后面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水氏抱住周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说,婉潞站起:“侄媳代五嫂送二婶出去就是。”叶氏又拍拍周氏的手,婉潞扶着叶氏出门,叶氏叹气:“六奶奶,也只有多劝着点五奶奶,她性子和你们不一样,什么话都装在心里的。”婉潞急忙应是,见叶氏走出院门,这才回身进屋。

屋里周氏的眼泪已经不再流,手里却紧紧捏住一个荷包,这荷包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鲜亮的颜色已经黯淡,针法也很稚嫩,就跟瑾姐儿刚学针线时候一样。

周氏的手在荷包上轻轻摩挲:“这是我初学针线的时候给爹绣的,一共两个,娘的是红色,爹的是蓝色,娘要了,爹却嫌刺绣的不好不肯带,我一生气就从他手里拽出来,撂在箱子里一直跟我嫁过来,昨儿翻箱子的时候翻到,我还在奇怪,谁知今儿就听说了爹的死。”

说着周氏捂嘴大哭起来,那荷包也被眼泪打湿,水氏撑不住也流了眼泪,婉潞上前抱住周氏,什么都说不出来,丫鬟走了进来,见里面的情形十分为难,但还是说了出来:“六奶奶,方才大太太派人过来,说宫里来人,传召五奶奶进宫。”

此时传召,就是要抚慰周府了,周氏就跟没听见一样,此时也不是进宫的好时候,婉潞对水氏低声说了一句就起身道:“宫中来使在何处?”

丫鬟急忙在前带路,婉潞先让自己的丫鬟去回楚夫人,说周氏哀痛过度不宜进宫,这才来到厅前。来传召的是个年轻小宦官正坐在那里喝茶,看见婉潞进来忙起身行礼:“世子夫人,贵府五奶奶为何不见?”这一路婉潞已经组织好了语言,笑着道:“不必多礼,按说皇后传召,这是无比荣耀的事情,只是我们五嫂子本就有些体弱,又逢这样的丧事,难免身子不快,这还躺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