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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嫁给谁

在心里吁了口气,我终是安下忐忑的心,我害怕……如果连吕布也学会算计我,那么我……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真的只是有勇无谋之辈,是不是?我只会逞匹夫之勇,是不是?”他狠狠握拳,满面都是挫败,“赤兔马日行千里,往返凉州六天时间,回到洛阳,却得知笑笑已死的消息……如果不是赵子龙,我甚至于不知道死的是谁……”

“我……还好。”我伸手抚上他紧握的双拳,“你无须自责。”

“还好……吗?”他突然伸手,缓缓抚上我的颈部。

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猛地后退,眼中满是惊惶,呼吸也控制不住地重了许多。

“这便是还好?”他收手,站在原地看着我,满眼都是痛。

我怔怔地瞪大双眼,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经过王允的细心调养,细腻的肌肤上感觉不出一丝的不妥,可是……我刚刚怎么了?为什么会心生恐惧?当吕布的手抚上我的脖颈时,为什么我会心生恐惧?

刚刚,我在怕。

可是,我在怕什么?是那一个雪夜,董卓恶鬼一般的神情?还是那双扼住我脖子的手?那窒息的……将死而未死的感觉?那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痛楚?我明明以为自己不怕的,可是我的身体比我的思想要诚实。

我……在怕。

“别怕。”低低地开口,吕布拥我入怀。

我下意识地挣扎,可是他不松手。

“我去糕点铺找你,赵子龙说,那一晚,你险些被掐断喉咙……”紧紧抱着我,他的声音略略带着颤,“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可是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在哪里,不告诉我你是否活着……”

心里有钝钝的痛,我安静下来,待在他怀里,终是缓缓抬手,轻抚他紧绷而宽阔的背。

“笑笑说,如果有人欺侮,一定要十倍百倍偿还,于是,小药罐成了吕温侯……笑笑说,就算眼睛看不见,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于是,我便乖乖活着……笑笑说不记得我,我便信了……”他一个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着,“笑笑说什么,小药罐便信什么,从小便是如此的。”

我轻轻咬唇,不语。

“可是,笑笑说,我会遇到一个比她貌美十倍的女人,那个叫做貂蝉的女人,会成为我的妻子。”

他轻轻推开我,低头看着我:“那个貂蝉……可不可以是你?”清亮的眼睛里是复杂的神色,“可不可以……只是你?”

他说,那个貂蝉,可不可以是我?这算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我微微后退一步。

“就算是貂蝉,王允也不会同意将我嫁给你。”仰头看他,我终是淡淡开口。

“他会。”吕布笃定,“要不要赌?”

“赌什么?”

“如果王允同意,你就嫁我。”

我皱眉:“我不会嫁。”

“为什么不?”

“你知道的。”

“在凉州,你说你要嫁给董卓,我便祝你幸福,可是结果……你竟生死未卜,在洛阳,你说你要嫁给董卓,我仍祝你幸福,可是结果……那竟不是你……一直都安静地走开,一直都安静地想看着你幸福,可是……”他眉目突然一紧,“你一直都没有幸福,只是不断地受伤,不断地受伤……与其这样,不如让我来给你幸福吧……”

我仰头看着他,心里涩涩的,堵得慌。

“我一直都很幸福。”我开口,声音淡淡的。

吕布皱眉,正欲开口,赤兔马突然停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婉公主,她正坐在马上挡在我们面前,王允在其右侧,身后,是数十名的亲卫兵。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婉公主皱着眉开口。

这里是从宫里回太师府必经之路。

“奉太师大人之命,例行巡查。”收敛了笑意,吕布抱拳道。

还好何太后的尸身已先行被运走,暂且不会惹出麻烦。搬出太师之名,婉公主纵然气得浑身打颤,却也是莫可奈何。

“蝉儿,你怎么会随同吕温侯出宫?”王允的声音不期然温温地响起。

我看向他。

“奉先仰慕小姐已久,还望大人成全。”戒备地将我护在怀中,碍于貂蝉之名,吕布只得放下身段开口道。

面上看不出一丝不妥,王允的声音却是带了三分恼意:“蝉儿向来甚得本官疼宠,在司徒府也是小姐,怎么能如此没名没分地跟了温侯?”

吕布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笑了起来:“司徒大人说得有理。”

我皱眉看着他,猜不出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明日奉先必带齐聘礼,按着礼数来司徒府接小姐回家行礼成婚。”双眸明亮,吕布笑出一对小虎牙。

王允皱眉,看着吕布策马离开。

“回宫吧。”婉公主看我一眼,对随从道。

“公主殿下,请节哀。”王允眯着眼睛,看着吕布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

“什么?”婉公主微愣,似乎不明白。

“不出下官所料,宫里……应该出了些事情。”王允淡淡地开口。

婉公主狠狠怔住,随即咬牙扬鞭便要追上吕布。

“公主且慢!”王允忙抬手,让一旁的亲卫军拦住公主的去路,王允的声音仍是温温的,“联军已在汜水关,公主殿下请再冷静地忍耐一阵,为了皇上。”

王允的劝说永远是那么具有说服力。

婉公主咬着唇,狠狠扬鞭,快马飞奔进了皇宫。

“回府吧,蝉儿。”低头看我,王允伸手拉我上马。

我坐在他身后,任由他带我回司徒府。

因为……我突然很好奇,当日,他为了救下弘农王牺牲了貂蝉,那么现在……他会不会再为了这个皇室,牺牲我?

他会与吕布抗衡,留下我吗?

银制的雕花香炉上弥漫着袅袅青烟,整个屋子里都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窗边的青铜灯盏上的烛火明明灭灭。

我闭着双眼,浸浴在大半人高的木桶里,任凭温暖的水没过我的头顶。貂蝉浑身是血的模样,何太后死时凄凉的神情……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

“哗”的一声,我自浴桶中站起身,冰凉的空气立刻侵袭而来。

只一瞬,便立刻有人拿了柔软的绸布来替我擦拭身子,我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绸布:“我自己来。”

“是,小姐。”那婢女低头退下,复又拿了一件宽袖的白色长袍来,恭敬地站在我面前。

穿了那一袭曳地的白袍,我站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那白衣素颜、青丝未绾的女子,微微眯着眼,我有些恍惚起来,那个一脸素净、貌如明月的女子,当真是我吗?

“小姐,大人在大厅等您用膳。”见我一直发呆,一旁的婢女终于忍不住提醒。

我点头,转身走出了这个有些陌生的闺房。

精致的菜色,令人垂涎欲滴。王允坐在桌边,替我斟了酒。

举杯放在鼻端轻嗅,我啜饮了一小口,蓦然笑了起来:“比桂花酿差点。”

王允垂眼替我布菜,并不在意我话里小小的刺。

“试试我的手艺。”他将布了菜碗碟摆放在我面前,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夹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着,随即满意地眯眼:“很不错。”

“多谢夸奖。”他笑起来,一贯温和的笑颜里总觉得多了些什么。烛光里,他的笑容不再空洞,甚至,有点……幸福的感觉。

幸福?

侍婢们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王允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我,很专注地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

“看着我就能饱?”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我眉毛微微抖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

“嗯。”他居然轻应。

“嗯?”我扬高了声音,看见我就饱了?这……算什么?贬我呢?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幸福。”他看着我,忽然开口。

“是啊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会死,一定是撑死的!”我笑着又喝了口汤。

王允看着我,不语。

放下手里的汤碗,我看向眼前这个莫测高深、无喜无怒、总是一脸温和的男子,他还在看着我,一点也没有要收敛的自觉。

有些挫败地吁了口气,我大方地从自己的碟子里捏起最后一枚水晶饺,递到他唇边。

他微微一愣,看着我,满面不解。

“要不要试试自己的手艺?”我问道。

“我比较喜欢看你吃。”他温和的眼睛愈发的温和,仿佛漾着水一般。

“心很痛,很空,仿佛破了一个洞,害怕、彷徨、甚至于……绝望……”看着他,我笑着一个字一个字浅浅地说着,看着他逐渐蹙起的眉头,“都可以……化悲愤为食量……试试看,很有效的。”我笑得一本正经。

“那晚……我醉了……”抿了抿唇,难得的,他有些别扭,“我说了什么?”

那晚?

我忽然想了起来,没想到他竟一直记得?

“嗯……也没有什么。”我做思考状,看到他悄悄吁了口气,又有些坏心地低笑,“就是一直嚷嚷着要我抱……第一次看到连发酒疯都发得这么别致的人呢……”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一脸的不能接受。

我想也是,形象啊……全毁了。

他张口吞下了我手里的水晶饺子。

看着他慢吞吞地咀嚼,我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反正形象已毁,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第一次。”他站起身,低头看我。

嗯?第一次?这个词……太容易惹人遐想了……

“第一次……有人陪我用晚膳。”他低头看我,长发垂落在我的肩上,与我的发丝纠结。

我仰头看他。

他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很奇怪的触感。

“一直……一直都很想有人陪我一起用晚膳……”他的视线胶着在我的脸上,有淡淡的温和,淡淡的期待,“温暖的烛火,一桌之遥,在伸手可触之处,一辈子这样看着你……该有多好。”看着我,他轻喃。

这个让我无力的男子,明明可以坏到令人发指,却也可以温柔到令人无法拒绝……

“可不可以……”

“不可以。”抿了抿唇,我开口。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

“明天,吕布会来提亲。”他垂下眼帘,“你说,我该怎么做?”

“嗯,你会怎么做?”我漫不经心地喝汤。

“如果,我答应,你会乖乖嫁给他吗?”

我……会吗?那个从小就“立志”要娶我的少年,那个死也不曾放弃过我的男子,那个脾气固执得像一头牛的孩子?

“吕布娶你,董卓定然不允……若他一意孤行,他们会为你反目成仇。”王允浅浅笑了起来,“放眼天下,可与董卓相拼之人,非吕布莫属。”

是啊,董卓当我是杀害笑笑的凶手,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义子娶我?以董卓的性格,必然会与吕布反目。那么历史上我最不愿见证的一幕……便会发生。

“不如,嫁给我吧。”王允微笑着建议。

我看着他,不语。

“你喜欢的人是董卓,既然不能嫁给他……那么嫁给谁……不都一样吗?”他看着我,温和得哀伤,“嫁给我,对他们都好。”

嫁给谁,都一样?明知我喜欢的人不是他,也非要娶我?是怎么样一个孤单的人,会这样来留下一个人陪伴他?但是,他永远都是聪明狡诈得令人牙痒。

“嫁给吕布,你会万劫不复。”

“嗯。”我点头,笑了笑,“我可不可以谁都不嫁?”

“不可以。”王允笑得认真,“吕布不会死心。”

“娶了我,你会万劫不复。”我笑,典型的一对怨偶啊。

“我不怕。”

“你会下地狱的。”

“我不怕。”他俯身,温暖柔软的唇轻轻覆上我的唇。

我如木偶一般,不动,冷冷看着他。

如蜻蜓点水般吻过,他极其温柔地抱起我,仿佛我是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

我皱眉,想要推开他。

他轻哼一声,面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我微微怔住,那天在宫里便觉他有些古怪,没有细加思索,我抬手便一把扯下他的外袍,半露出他的左肩。

白皙的肌理在烛光下泛着象牙的色泽,十分的漂亮,只是如此这般衣裳不整的模样,绝对的令人忍俊不禁,仿佛我要非礼他,霸王硬上弓一样。

可是,我的笑意却是僵在了唇边。

他的左臂之上,绑着一块白色的布巾,那布巾上,隐隐有殷红的血液渗出。

他微微一愣,随即一手慢条斯理地拉好衣服:“笑笑竟是如此急不可待吗?”斜睨着我,他笑得温柔,风情万种地抱我回房。

房间里熏着香,他弯腰将我放在榻上,吻上我的眉心。

我战栗了一下,闭上双眼,指尖刺入掌心。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替我盖上柔软的被褥。

“你怎么伤的?”睁开眼,看着他,我问。

“没什么,取了块皮而已。”他笑得温柔,“不疼的,只是为了适合你的脸,我用药养了许久,那个比较麻烦一点。”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晚安。”他轻轻柔柔地说完,站起身,转身离开房间。

松开紧攥的手,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茫然睁开双眼,望着精致的纱帐。

“知道吗,貂蝉说,只要义父大人要的,她都会给,她不惜一切,甚至于……自己的性命……”仰望着那纱帐上繁复漂亮的花纹,我缓缓开口,声音很低,“貂蝉,才是那个愿意一生一世陪伴你的人。可是,她离你太近了,近到你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知道吗?爱,其实是一种像空气一样的存在,虽然感觉不到,但却很需要,等你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那个女子,在你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门,被轻轻关上。

我知道,他都听见了。

抬手抚上脸颊,我闭上眼,睡去。

“王允呢?”第二日一早起床,下意识地抓了一个婢女来问,因为,我是被饿醒的。

饿肚子找王允,是绝对没错的。

“大人在厨房。”那婢女恭敬地低头回禀,对于我直呼王允的名字也选择充耳不闻。

“带我去。”我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宛如饿死鬼头胎一般,心里有一处地方空空的,总得找些什么来填满。

一身白衣,王允正在刮鱼鳞,那样腥臭的事,我原以为他是不会做的。抬头见我,他笑了笑:“我准备煲鱼汤。”

看着他脸颊上亮闪闪地贴着一片鱼鳞,我蹲下身,替他摘去。

他微微一愣,复又温和地笑开。

“等你煲完,我会饿死。”

“锅里有栗子粥,鱼汤中午喝。”他一副十分好脾气的模样。

他……只是缺少温暖吧。所以,他在拼命营造出一种温暖的气氛,在努力做出一个“家”的感觉……就像小朋友过家家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说,天真得可笑。

我起身在锅里舀了粥,一边吃一边看他洗鱼。

“大人,大人……”一个侍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王允连头都没有抬,仍在努力地与手中的鱼搏斗:“什么事这么急?”

“外面……董太师……”

“你是说董大人的义子吕布来了?”王允皱眉,抬眼看向那个侍从。

“不是……是董太师……董太师来了……”

啪!

我手中的碗掉落在地,碎成几瓣。

王允站起身,看向我。

我扯了扯嘴角,看向王允:“这下好了。”

再不用为嫁谁而烦恼了,他……是来杀我的吧,为他已经死去的“笑笑”报仇……

“躲起来。”王允站起身,将我推到炉灶之后蹲下。

说话间,董卓竟已站在厨房门口。

躲在炉灶之下,我仰头看他,隐隐有些恍惚,这情景,像极了当时在河东,董卓去望月楼逮我回家的场景……

只是……此时董卓我险些认不出来,一脸胡碴,满面憔悴,竟仿佛老了十岁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