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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哈尔滨遇上东北同行(1)

王同山在桃花水下来之前就离开了他留恋的爱珲。

虽然他在与集体户同学分手的时候在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从此作正常人的决心虽然他对u已经郑重地表示:“请放心u我一定要听你的话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过苟且的生活了。”可是当他出了茫茫雪原来到哈尔滨以后忽然又改变了主意。1971年的春天对于王同山这样在外流窜惯了的人来如果真让他回到茅山农场去老老实实继续接受劳改显然只有u一个人的忠告还是不够的。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如果让一个已经有十几年扒窃和劳改经历的人马上就幡然悔悟显然不是一朝一夕或友人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立地成佛的。在王同山的心灵深处既有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也有他多年养成的恶劣习性。而后者则是他多年一直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坚持如一的人生之路。尽管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客观环境的嬗变恶习劣行已经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然而如果让他在一个早晨就变成一个新人同样也是做不到的。

哈尔滨对于思想斗争最激烈的王同山来是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地方。他从爱珲经黑河来到黑龙江省会时已是早春的四月天东北虽然仍是一派积雪未融的料峭春寒可是他当然也向往美丽的江南。究竟是不是返回江苏回到他那已经离开了两个年头的茅山劳改农场呢?王同山左思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他从爱珲到哈尔滨一路上头脑中一会是回去自一会又推翻了这个念头。他只要想起茅山农场那些冷漠的脸孔还有那让他望而生畏的大铁镣子浑身就会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他认为经过两年多的流窜作案如果回到茅山即便是自也肯定会给他处以重罚。与其回去遭到打击不如继续在外边这样混下去好在如今东北的冰雪严寒天气已经过去了春天到来以后万木复苏。他如果在东北隐名埋姓地打短工也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

有了这个新的念头后王同山决定继续向北方走去。当然这次他不想再去黑河和爱珲而是选择了前往佳木斯和双鸭山、七台河。这条路线多为黑龙江林区要经过薇岭和绥化。他在向北走去的时候在哈尔滨车站上又遇上了几个扒手他知道这几个扒手就是有名的“东北虎”不的扒手绰号“座山雕”他对王同山煸惑地:“如果你想财最好去偷老毛子!”

“老毛子是谁呀?”王同山在向北开去的火车上对新结识的几个东北扒手感到处处困惑两眼茫然。他仿佛又步入一个更加陌生的天地。随着火车向北方继续疾驶王同山尽收眼底的是一片又一片望不断的起伏丘陵和黑森森林海。这个方向与他已经熟悉的黑河一带不尽相同在过去的冬季里他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积雪与冰河而今天他看到的黑龙江则是由松树、桦树和白扬树组成的涛涛林海。松涛在风中出骇人的吼声让王同山忽然又想起曲波那本读过几遍仍然难以淡忘的《林海雪原》。莫非他从此将再次走进那恐怖的林海雪原吗?莫非他的人生始终都要充满恐怖、震惊和离奇吗?莫非一个江南的“神偷王”真会沦为北国深山老林里的“扒手神偷”吗?他望着一片片在列车前迅闪过的林海就好象远远望见了一个挑着担子的炉匠。真有些鬼使神差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步又踏进了积雪和茫茫林海莫非从此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吗?

“你怎么连老毛子都不知道呀?告诉你大傻瓜老毛子就是俄罗斯大鼻子他们腰里有的是钱足够你我几个人花上几辈子的了!”“座山雕”嘿嘿地望着他笑了。几个东北扒手根本不清楚这个头有些过早谢的青年早在十几岁时就在上海和苏州扒窃并且有了一个“神偷王”的响亮名号了。他们更不会知道就是面前被他们当成南方傻瓜的人行窃的足迹已经遍及大江南北什么样的钱包他没有扒过?有什么样的对手他没应付过?

“哦?老毛子?”王同山已经变得相当老诚了。他在东北生活了半年以后忽然变成了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诚扒手了。听了几个东北人的话他忽然想起在爱珲集体户里经常和户友们结伴前往黑龙江边隔河对望的情景江对岸他遥遥可见一些俄罗斯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打算去偷他们。现在当他听佳木斯一带有“老毛子”而且这些俄罗斯人的衣袋里有钱他当然不会不动心。因为王同山现在如果继续生活下去先要解决的还是钱。想到这里他忽然问:“俄罗斯人用的可都是卢布!这种钱我们就是弄来了也是没处去花用的。”

“你懂个什么呀?真是傻蛋”另一个东北扒手绰号“大包牙”他起话来直来直去而且语言刻薄颇为机密地告诉王同山:“老毛子们花的也是人民币懂吗?他们可以把俄罗斯的卢布换成咱们能用的钱只要咱们把他们的钱弄到手花还成问题吗?”

“对嘛南方蛮子从今以后你要老老实实跟着座山雕干保险让你有吃有喝还有钱花。”话的个子扒手人称:“老疙瘩”是三个东北扒手中最年轻的一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就这样王同山又怀着另一种冒险和好奇随着三个东北扒手从哈尔滨乘了一整夜火车天明时分来到一座名叫佳木斯的边城。他到了这里一看路上没有积雪与爱珲和黑河那边有些差别。而屋舍也比爱珲好得多还有一些日伪时期的楼房一些在哈尔滨见过的俄罗斯式楼宇在这座边城里也偶尔见到。可是如果想在这里偷窃俄罗斯人的钱包也并非像几个东北扒手的那样轻易而举。因为王同山在大街上见到的俄罗斯人几乎凤毛麟角。即便偶尔能见到几个俄罗斯人也没有作案的机会。

王同山和三个东北扒手们在车站前找到了一家旅社他们住下以后就开始在城区几家商店里到处闲逛。王同山也希望尽快现俄罗斯人他也想在这里弄到一些钞票不然就无法继续生活了。在爱珲农村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恪守下关东前对自己暗暗下的誓言:在友人u的集体户里坚决不能做任何有损于u的事情。所以那时集体户的男女同学中虽然也有人身上带着钱可是王同山坚决要自己“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他衣袋里已经早就羞涩了。只是u在他临行前给了十几块钱作为路费现在当他来到佳木斯时才现衣袋里的钱早已经花光了只剩余二角钱。这种尴尬的境地是悟上此道以后多年所不曾有过的情况。王同山在路过哈尔滨的时候在车站曾有过几次机会随手就能弄到几个钱包至少也能弄几百块钱解决燃眉之急。可是当他想起几个月来在东北边境的正常人生活特别是u在送他走的那天晚上对自己的叮嘱:“我希望你从此洗手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继续干蠢事了。你千万要记住如果再那么干下去到头来害的还是你自己。”

想起u对他的忠告王同山心里就有种重新作人的念头。这是因为几个月的东北生活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做正常人和普通人的安然自若。他看见集体户里那些上海知青们虽然生活清苦可是她们无忧无虑其乐无穷。她们决不会像他这样到处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而且他虽然每次在车站码头掏包得到的钱数不少可是王同山挥霍起那些得来不费任何功夫的钱财总是心里不大安然。有时他正坐在饭店里吃着美味佳肴突然见到一个穿警服的人走进来心中马上就紧张得要命。恨不得立刻就从他眼皮底下逃出去这种惊魂未定的精神状态始终让王同山把自己的人格和人性降低到了最低。有时他和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们站在一起不论他们衣服多么破烂无论他们的职业如何低下王同山在心里都觉得不如他们光明正大扬眉吐气。这次他不想从爱珲县的屯子里出来对那个破破烂烂的大草房恋恋不舍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那里的饭食如何粗劣而在于他喜欢那大雪包围的屯子里的安然恬静。有时他暗想如果当初他在苏州不遇上那个给他糖吃教唆他和纵恿他去街上袭击大阊门附近菜场上的妇女;如果k不纵恿他掏他腰包里的钱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好吃懒作从骨子里一味追求金钱和享乐那么王同山今天很可能也像u和那些上海知青一样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个恬静的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