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支箭矢落下，曲一凡身上已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黄金箭。模样已不能用刺猬来形容。耳鼻口，胸腔还是心脏，都被箭矢所填满。
只是下一刻，一阵微风拂过，曲一凡身躯亦震。铛啷啷，身上黄金箭全部散落在地。而他却是连带衣衫都未损一丝一毫。就是体表最脆弱的眼睛，在数支黄金箭的贯入下，依旧毫发无伤。
台下一片寂然。曲一凡眼神明亮，“果然，我现在的身体就是一把剑。剑不毁、人不亡。”
皱眉，“不过这种状态似乎也需要用修为抵消身体所承受的力量。和《剑身术》的描述还是有区别的。”
“《剑身术》是将人之命魂冥冥中与剑联系到一起，人与剑共用一命，本质上剑还是剑、人还是人。而人剑合一，我能感受到我现在就是剑，血肉之躯与兵铁之器相融，血肉的部分依旧存在，而非消失。如此，也不是真的不死不灭。但只要我有足够修为，和不死不灭也并无什么区别。”
“就是不知寿元在我身上是否还有作用？应该有吧，毕竟我有一半还是人。”摇了摇头，这些都需要日后慢慢摸索。
沉默少顷，对面却没有继续传来方浩的攻击。曲一凡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视线能穿过九座黄金墙壁，看到方浩那正全力以赴防御的样子。
“知道不可能伤到我？转攻为守了么？”不过他也不得不对此人另眼相看，即便见识到了自己实力的冰山一角，其都依旧没有要自己留手的意思。
“该我出手了。”左手抬起，法诀掐动间，右手化剑，猛地一斩。一剑落虹，如血一样赤红，如火一样炽烈的剑光脱手而出。
自己是剑，剑是自己。一剑落虹斩，已不需要长剑作为媒介。十丈剑光气势如虹，沿途空气蒸腾，空间也因这灼热而为之扭曲。
噗的一声，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当剑光碰触到第一层墙壁时，似乎尚未临近，黄金墙壁便已在高温下刹那软化开来。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九座墙壁，却没能让落虹斩有半分停滞。
九座墙壁之后，露出了方浩那单薄的身影。他瞳孔骤缩，但却是一声怒吼。凝聚全身修为朝着落虹斩一拳轰去。
拳头上金光刺目。轰的一声，整座比斗台都好似震颤了一下。
但奇迹的是，方浩这一拳，居然抵住了落虹斩。血色剑光并未消失，而是就这么与方浩的黄金一拳，形成了僵持状态。
九座黄金墙壁土崩瓦解，曲一凡视线遥遥望来，眼神异样了一下。可却是毫不迟疑的伸手一点。
剑光收敛，并非散去，而是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钻头的模样。
方浩瞳孔剧颤，“这是……入微？”随着钻头样的剑光不断收缩聚拢，手上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阵剧痛，钻头在旋转，加之原本的灼热。只消一时片刻，自己的拳头便会被生生洞穿。
滋滋声中，皮肉礁湖的味道升起。鲜血来不及流下，便被高温蒸发成虚无。
方浩感觉很痛，可又不是很痛。因为疼痛尚未传入大脑，血肉乃至骨骼上的神经，便被无边的灼热所消弭。更多的是一种麻木。
“不，不只是入微。”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剑光还在与旋转中不断缩敛。原本成扩散状的剑光，到此时已只攻击一点。手上的力道在加剧，若再这样，非将自己身体贯穿不可，就是再不济，自己这只手也是别想保住了。
曲一凡面色沉寂，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当然也没有收手的打算。
“想不到我如今对修为的掌握已如此得心应手了，这就是神识高度凝
聚后的结果吗？”若有所思，眼前这一幕，自己也有些意外，先不说用了多少分力，仅是在剑光脱手后还能控制其变化，就是自己以前怎么也无法做到的。
“如此算来，那一招我应该可以施展了。”目光一闪，“不过可惜，对付此人肯定是用不到了。”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深怕漏掉了两人交战的任何一个细节。
“对于修为的这般掌控，怕是老夫也做不到。”“这两人都是惊才绝艳，那方浩能在九长老手下支撑如此之久，也算不俗了。”“是啊，就是不知九长老这一招用了几分力？”……
“曲道友说此子若能撑过他这一招，他就主动认输。若此事能实现，那可真有笑话瞧了。”苦极真人摇头。感觉曲一凡就是自视甚高，此举也未免太过冒险了些。
“他撑不过。”罗天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方浩身躯颤抖，额前汗如雨下，模糊了他的眼，他却浑然未决。随着剑光收缩，周遭的热量也在不断凝聚。身子虽颤抖，可他被金光包裹的拳头却是稳如泰山。胸口憋着一口气，这口气若散了，他也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曲一凡渐渐皱眉，“此人现在抽身，筋骨虽有损伤，可也并非不可逆转。但他若执意坚持下去……”从他的角度看去，落虹斩剑光顺着那只金光拳头，已然破开一个大洞，深入骨髓。
随着落虹斩剑光不断收敛，直至钻头完全收缩成一个点，化成一根细线。届时，剑光将完全没入那只拳头，也等于没入了方浩体内。爆发之下，就是真仙降世也救不了他。
方浩此时的想法很简单，意识弥留之际，他也只想着在曲一凡剑光下多支撑一会。
“一会，再一会就好。”就好似在天梯时。
台下天魁老祖皱眉，“执拗，有时候可以帮助人突破极限，更上一层楼。可明知事不可为，却仍选择坚持下去，可就有点傻了。”
摇了摇头，一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坚持到最后一课又怎知不可能。所谓的破后而立，不就是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吗？”
终于剑光收缩到了极限，也完全没入到了方浩的右手之中。然而同一时刻，方浩却做出了一个让全场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右臂颤抖着抬起，其上金光忽明忽暗。顽强地与已然没入到手臂的剑光，做着最后的对抗。尽管这种抵抗下一刻将毫无意义。
方浩已然是强弩之末，这一点所有人都能看出。脸色惨白如纸，丝丝鲜血挂在嘴角。可就是这样的他，眼中乍然精光亮起，好似回光返照。左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切向，自己金光包裹的右臂。
手臂齐肩而断，本就面无血色的脸上，刹那面如死灰。但方浩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慢。顺手封住穴道。接着左手掐诀。
金光包裹的右臂并未应声落地，而是悬空而起，在这一过程中，表面金光好似被鲜血浸染，化作了血的颜色。然后下一刻……
轰的一声，好似炸雷般的巨响。方浩退后两步，身子剧烈摇晃了几下，可却迟迟不肯倒下。他的手臂消失了，连同其内的落虹斩剑光一起。
“嘶~”良久，全场才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狠人啊，自断一臂连吭都不吭一声的。”“何止啊，看那手臂自爆的威视，其内定然注入了不少修为，而今他怕是已元气大伤了吧。”“不怕强的，就怕不要命的。”……
如果说方浩强做坚持的时候，还有人笑他不自量力。那么现在他为此自爆一臂，却是无人可笑得的出来。曲一凡固然强大，可感如此直面其锋芒的方浩，谁又能说他不强？
“这次大比真是没白来，这怪人怪事可是一个接着一个。”众人大叹不虚此行，即使是那些之前见方浩这个名不见今传的小子，登上比斗台而暗自不忿的落选之人，此刻也是彻底服气了。
就凭这股子狠劲，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还用说的。
“修为刚踏入结丹后期就如此自损元气，若毁了根基，那可有你后悔的了。”天魁老祖一叹，面对方浩的作为，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气恼。
与方浩视线遥遥相对，曲一凡眼神复杂。他很想问，一场比斗，至于么？方浩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身上气息除了微弱，还很不稳定。他隐隐也猜测出其是刚进阶不久。
身上修为本就需要稳固，不仅动手，还受了如此重伤。曲一凡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李道飞。
当年在天潭秘境，李师兄就是因为修为刚突破后不久，还未完全稳固，才会被那魔头有机可乘的。具体的曲一凡虽不清楚，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可以现在的眼界和修为，他也不难看出方浩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若不谨慎处理的话，搞不好就要落个悔恨终身的结果。
方浩身子摇晃，全凭一口气撑着才未能倒下。曲一凡一步迈出，来到他面前，渡入一股修为到其身上。
“好了，你赢了，依照承诺，我会……”
“不……噗。”方浩一开口，一口逆血便是从口中喷吐。来不及擦拭，望着曲一凡，“不，师兄你没有输，若非师兄你手下留情，方浩我这条命早已不在。”语气急切。
看诊他都如此状态了，眼神却依旧明亮。曲一凡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惊。
“方浩自知不是师兄对手，与师兄一战，方浩受益匪浅，故而……故而还请师兄继续赐教。”开始还有些迟疑，似是不好意思，可语气越发坚定。
曲一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战意。皱眉，摇了摇头。
“师兄你别忘了，我还站在这儿，我方浩就没有败。”方浩余下的一只手，一拍腰间储物袋，取出一枚略带腥臭的红色药丸，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战与不战？这可由不得你。”方浩含笑。曲一凡皱眉看着他自吞下丹药后，体表浮现出一层病态的潮红。身上的气息波动渐渐平复，直至彻底稳定下来。
这绝非是他伤势有了好转，而是利用药力强行镇压。
“师兄见谅，方浩这么做或许有些不妥，可我别无选择。在我方浩的意识里，只要没有真正的一败涂地，那我就不算败，也不会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没有多么铿锵，但从此时的方浩身上，曲一凡感受到了一种意志，一种只要活着，就决不言败的意志。
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或许在所有人看来，方浩的做法很傻。也的确是很傻，就是自己不认输，他也已经让所有人看到了他方浩的价值。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可他却偏偏这么做了，且做得是那样义无反顾。即便此战之后，代价或许将是他的生命和未来。
“没有搞错吧？这只是一场比斗而已。”“是啊，莫非这两人之前就认识？还有什么深仇大恨？”“这小子哪是很啊？分明就是不要命。”……
人们小声议论，有人为方浩的举动不解，甚至暗生鄙夷。但无可否认的是，这种人如果能活到最后，必定成为一代顶天立地的强者。
“胡闹！”天魁老祖手掌颤抖，几乎就要忍不住拍案而起。好在还是克制住了。
罗天与苦极真人互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那抹凝重。
“战吧。”曲一凡口中，只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