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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孟回招贤馆

庄休一路偷偷摸摸来到藏经阁,发现兰老依旧躺在那条老藤椅上摇摇晃晃地晒着冬日的太阳。在瞧见庄休到来后,兰老露出颇为惊讶的表情,他在心里默算着上次庄休来借书的时日,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负笈游学就算绕着周御书院边界走一圈也不止一周的时间吧?”

庄休耸耸肩,也不愿拿八王朝的事来烦扰兰老,就说道:“本来回来是还要花些时间的,但后来搭了一辆特快顺风车就提前返回了周御书院。”

“顺风车?什么玩意?”兰老皱巴巴的脸愈发瞧不清五官,但一想到昨天周院长召集大学官却将他排除在外的事就一肚子气,于是乎,恨屋及乌,连带着对庄休也有了些许偏见。

他将一把夏日乘凉的蒲扇往自己脸上一盖,用如冬日寒冰般寒冷的语气说道:“没事别来找我!有事更别来找我。”

庄休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为何兰老这么喜怒无常,是他哪里惹着了兰老吗?可他前后就答了一句话,且这句话还仅仅是交代他自己是如何返回周御书院的。

这......应该不能得罪人吧?

庄休理解不通,本来还想问问兰老周御书院雕刻石像公布甲班的学生容貌是何用意,但现在兰老好像生气了的模样,他也就识趣地没再开口,向兰老拱手揖礼告知了一声,就进了藏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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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八王朝的三位被人引入了周御书院专门招待贵客的宴厅。宴厅约有半间蒹葭城教室大小,四处装扮着崭新红绸,显得生气鲜活,且四周点着橙红烛火在本就明亮的大堂里更添了些别样的气氛。

大堂中央摆着一张特别准备不分方位尊卑、主次的圆桌,上面摆满了样式精美的菜肴和美酒,桌下还配着六张暗香四溢、雕山刻水的金玉木椅。

因为春秋大陆上有着兵对兵、将对将的讲究,所以周院长是不能参加这次宴会的。

李烨、赵学士、王将军瞧着桌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致菜肴暗中咽了口水,但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做出有失国体威严的事来,所以他们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菜,摆出习以为常,甚至还装出一点点嫌弃的表情。

周御书院的三公一直察言观色,很是担心因为招待不周而引起八王朝的不满,从而使得两家结盟告吹,所以在李烨等人装出嫌弃神情的瞬间,司徒就问道:“几位大人怎么称呼?”

“李、王、赵,你们呢?”

“司徒、司马、司空。”

双方就名字称呼客套寒暄一番后,司徒招呼他们落座道:“事出突然、仓促之间没有隆重盛礼迎接几位大人,我代表周御书院向你们告罪了!”

李烨也学着司徒拱拱手道:“我们来周御书院就应当这么秘而不宣,周御书院没有任何怠慢之处,反倒是我们八王朝没带什么实际的礼物上门,倒是有些不合周礼规矩。”

司徒摆摆手,像是面对这对年的老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这时,李烨先前还笑呵呵的脸突然一变,在三公将坐未坐的时候问道:“这次八王朝天子托我们全权负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替天子直接做决定,那你们三位可以吗?如果你们三位不能代表周御书院的最高决策,那我们可以等,等到你们能定大局的人来时,我们再行商谈,不然我也不愿意将重复的话说两遍,这样......很麻烦。”

三公对视了一眼,立即取出飞鸽与周院长联系。

在飞鸽上一番交谈后,三公也获得了部分周御书院部分的裁决权,可以在不损害周瑜和书院根基的条件下,适当的让三公做决定,只是周院长要求双方在今日提出的要求都需要拟文书契约,等他过目后,三公与八王朝所谈的条件才能成立生效。

三公将周院长的意思转述给李烨他们听。

李烨听后,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魄力都没有的人是怎么当上院长的?也难怪周御书院会从曾经的第一学院沦落到今日如此凄凉、岌岌可危的境地。”

三公也无法反驳,只好当做没听到,客气了一声后就自己坐下。

双方随即开始进入正题。

李烨凭借着背后的势大的八王朝也不愿与势小的周御书院进行什么无意义的试探,就直言道:“周御书院和我们八王朝做一笔交易,你们闭口不言,我们可以帮你做一件事,就算是覆灭春秋任意一家学院这样的请求也都可以。”

三公身子明显一颤,这八王朝如果插手春秋八院之间的事,确实可以使得春秋八院之间的平衡被破坏,甚至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狐假虎威,延缓周御书院绝境到来的时间。

但八王朝和周御书院有着本质的区别,对方最终也是会想要消灭周御书院的,三公不敢贸然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虎视眈眈的八王朝。

还有八王朝刚刚提出的“闭口不言”到底是闭什么口?周御书院又不曾抓住八王朝的什么把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三公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但人老成精的他们却都不动声色,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

李烨瞧了一眼不声不响的三公继续道:“但是你们也得知道,八王朝想要覆灭一家学院不难,就算有其他学院来相助他们,我们也有自信能对付,但是一院之根基飞鸽里的圣人之力,我们无法抗衡消灭,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因此还是希望你们提出的这个要求最好能贴切现实,不然八王朝对屋里要求一样会置之不理。”

三公彼此交换了眼神,倒是没有用秘法传音交流,毕竟这秘法在同境界的修士面前并不能起到保密的作用,他们沉默了一会后问道:“周御书院当真可以提任意要求?”

李烨点点头,说道:“等你们和周院长确认好后,我们双方可以共同发下道誓。”

三公又对视了一眼后,彼此点点头,说道:“既然大致方向确认了,那等我们启奏禀明周院长之后,再举行仪式......”

李烨打断三公说话,示意道:“不要弄你们周御书院那一套繁琐礼节,我们八王朝只要发了道誓就不会轻易毁约,如果我们真的想要毁约,你们仪式办的再隆重也没有。”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明日带你们去见周院长,再详谈细节。”

李烨点点头,靠近他的司徒也客气地为这位比他年轻,但修为已与他相同,且身份算起来,反倒是他更胜一筹的年轻人斟了一杯酒,并热情介绍道:“这郁琼酿由百花配百果再加百粮酿制而成,周御书院一向只拿它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

李烨端起酒杯,三公连忙也端起酒杯,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将四人杯中的酒水都洒到彼此的酒杯中。

这倒不是他们年纪大拿不稳酒杯,而是在与外院、外客饮酒时的一种礼仪诚意,通过一饮而尽第一杯互相混杂过的酒水以此来证明酒水无毒,彰显双方坦荡,而在这第一杯酒之后,双方就各可开怀畅饮了。

餐桌上,三公几乎每一道都会不厌其烦地李烨等人介绍一遍,而李烨等人也是兴致勃勃地听着,看起来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

...

...

义渠往西约千里的地方就是招贤馆的边界,一个候境能御空的修士大约花半日光阴即可到达。

但秦孟却花了整整三日的功夫才抵达边界。

男扮女装的秦孟穿着混着尘土的脏衣来到驻守边疆的秦军士卒前,喊出:“救我”之后便晕厥不醒,她逃亡的这三日里,日夜不休,很多时候为了甩开逃兵,她需要故意折返或绕弯路,而路途的增加就意味着危险的增加。

当初护送她的二十一个侯境以上的秦将在护送她的途中接连陨落,候境之下牺牲的士卒军官更是数不胜数,但等秦孟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个身形佝偻、几个月后即可解甲归田、颐养天年的老秦将主动提出了一个对秦人、甚至是春秋大陆上任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耻辱的计划。

老秦将说,他因年迈而萎缩的身形和秦孟相仿,他准备自己穿上秦孟的衣服来迷惑敌人的视线,让八王朝的追兵去追赶她,也好让秦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至于老秦人将在八王朝汹汹的追击下,注定十死无生。

秦孟也知道老秦将是以死换她生,所以心高气傲的她当然是不答应的,在她看来,招贤馆秦将神武的形象不容丝毫亵渎,更何况一个为了招贤馆鞠躬尽瘁、奉献了一生的秦将怎么能为了她身上所谓的王室血脉而以......

而以这样屈辱的方法死去!!

但老秦将却视死如归,并从腰间取出一个布包,布包里藏着一只崭新的男式金簪,上面没人任何划痕,这在沙场战事频频的武将手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也突显了老秦将对这金簪的珍惜和重视,他望着金簪久久之后长叹一口气,将它重新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回去,将这金簪塞入秦孟手中,说道:“五公主,这簪子是我花了大部分的军饷购置的,本来打算等我孙儿成年之后,作为成人及冠之礼赠送给我孙儿的,但现在可能不能亲手给他戴上了,所以五公主,我希望你回到招贤馆之后,能将这簪子......算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这簪子典当成金钱,将这钱分给我的家人吧。”

秦孟问道:“将军,尊名何唤?家住何处?”

老秦将脱下铠甲,穿上秦孟的花哨外套,回道,

“我叫大秦军人,家住秦地边疆!”

秦孟眼眶里立即涌出热泪,并不顾王族身份跪下朝老秦将叩头,

一叩道:“谢将军以死谋我生!”

二叩道:“谢将军拳拳忠心待秦人!”

三叩道:“谢将军不忘边疆受苦同袍人!”

老秦将穿着女装,却气概不减,推门离开前小声说了一句:“公主,莫要让再我等秦将失望了......”

秦孟一愣,想起先前为她而牺牲的二十名秦将,又重新诚心诚意地叩了二十大礼。

再抬头时,秦孟额头和地

上各自一摊血迹,而她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她擦去眼泪,穿上老秦将留下的男装,又望着手中的金簪,深深呼了一口气,解下头上的发髻,梳了一个招贤馆男学生最常见的发饰,但站在铜镜前,秦孟又很快地拆掉这个发髻,重新梳了一个男子及冠后的发式,并插上了老秦将遗留下来的金簪。

她对着铜镜里狼藉的、陌生的人,喃喃道:“秦孟,如果你不任性逃离出招贤馆,就不会被八王朝的人给抓走,今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秦将因你而死!现在你该长大的,不能再让你身边的人为你的幼稚而付出血的代价了......”

秦孟站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孟打开窗户翻身跃下,开始了他一人的逃亡之路......

秦孟被边疆的士卒送到营地里简单营救后,被黑鹰吸引而来的高境修士恰好有幸见过五公主秦孟的真容,并在秦孟身上找到了碎成两半的象征五公主的玉牌。

这位修士联想到军营里报告上来的数百位秦人修士自离开军营后就杳无音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抱起秦孟御空疾速往招贤馆中心赶去。

半日光景,秦孟就被送到了招贤馆医治。

秦院长和甘杜两大家族也都闻讯赶来,秦院长瞧着受伤的秦孟怒吼道:“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那位送秦孟回来还没喘口气的修士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属下不知,见到五公主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秦院长恨得牙痒痒,但还未失去理智,也知道这位修士有功无过,不应该迁怒于他,就朝他挥挥手道:“你救人有功,下去领赏吧。”

那修士恭敬告退。

秦院长请来了医馆的馆主方鹊进行诊治,而在方鹊一番切脉检查后,秦院长迫不及待地问道:“孟儿怎么样?”

方鹊摇摇头,秦院长的面色立即变得煞白,如天崩地裂般道:“孟儿不行了?!我的可怜的孟儿啊......”

方鹊立马挽住秦院长快要出来哭腔道:“不是,我摇头的意思是因为五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多日不眠不休,现在困得睡着了而已。派人煮一锅熬烂的米糊灌下去,休整一夜之后,明日就能恢复正常了。”

秦院长松了一口气,抱怨道:“下次说话别大喘气,吓人!”

方鹊收拾好药箱,说道:“院长大人是关心则乱。”

秦院长也不否认,只是挥退无关的人离开屋子,给秦孟留下安静的休息的屋子,并将他的贴身守卫都留下守卫秦孟。

由此可见秦孟在秦院长心中的分量。

招贤馆的施岚青、甘恬和杜佩也听闻五公主回来的消息,但在秦院长的守卫阻拦下,他们只能失望而返,没有见秦孟的面,不过就算见到,昏迷的秦孟也无法与他们交流。

一日之后,秦孟醒来。

秦院长立即从招贤大堂飞奔道五公主宫殿,进屋后第一句就是问:“孟儿,告诉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爹立即派大军去宰了他!”

秦孟缓了缓神,若是放在以前,秦院长这么问的时候秦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八王朝的名字,可在一众秦将为救她而丢失性命,与家人永远诀别之后,秦孟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任性姿行的五公主了。

她知道秦院长爱女心切,只要她说出名字,秦馆主就一定会去讨伐八王朝。可现在的招贤馆绝不是八王朝的对手,如果秦院长真的因她而发兵讨伐八王朝,那么那些秦人士卒又会因她而死。

她不愿再让秦人将士做无意义的牺牲,更不愿意如老秦将临终前说的那般,再让秦人将士失望了。

所以,秦孟在听到秦院长问她是谁让她这么落魄时,她如万千离开父母羽翼的成人游子一般,报喜不报忧道:“没事,就是在外面玩得太疯累到了。”说着还做了个她以前任性撒娇时百试百灵的鬼脸。

果然,秦院长瞧见秦孟露出这个鬼脸后,心里安生了不少,就只当是女儿不便告诉父亲的女儿家私密事,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正他有的是手段得知真相。

“你先好好休息,都有一段时间没陪爹一起吃饭了,今天晚饭可不准缺席!”

秦孟和往常一样露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施展着江湖豪客的抱拳礼对着秦院长一本正经道:“遵命!”

秦院长以手扶额,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带走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并增派了五名宫女来服侍五公主秦孟。

可等这一大群的宫女取出一大堆华丽的衣裳来到秦孟前时,秦孟却说道:“以后都不穿这些衣服了,去给我准备几套男装。”

宫女不敢反对,就按照秦孟的意思上街买了男装。

剩下的宫女取出件件珍品、样样不凡的首饰盒子,可秦孟却伸手将它们合上,并将放在她枕边的金簪交给宫女,说道:“我要及冠之男子的发饰。”

身份低微的宫女根本不敢忤逆主子的话,就按照秦孟的要求给她扎了成年男子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