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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

如果第十九章就是未来梦大厦的十九层楼,那么第十九层地狱就是黑暗日的第十九章。

01年4月日,星期一。凌晨,1点19分19秒。

在酒店19层楼自杀失败转为逃生以后,周旋已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度过了三个小时。最近的几十分钟,他已走遍了整个未来梦大厦——十楼以下的残存部分,包括穿过底楼一条隐蔽的通道,回到未来梦大酒店的大堂。这里的酒店大门也被堵死了,钢筋水泥压碎了所有的窗户,直接铺满了大理石地板,每走一步都非常困难。为了节约柴油发电机的燃料,罗浩然中断了酒店的供电。周旋只能举着应急照明灯,独自搜索可能的幸存者。可惜,除了前台有一具被吊灯砸死的尸体以外,大堂里空无一人。周旋手中的强光照亮死者的脸,虽然在沉重的吊灯下血肉模糊,却能依稀分辨出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庞——他记得这张脸,她就是自己刚刚踏入酒店时,给自己办理入住的前台服务生小姐。周旋没忘记自己给过她一个微笑,因为他最喜欢“19”这个数字,为自己得到1919房间作为自杀之地而感到莫名地欣慰。

未来梦大厦底楼分为两部分,三分之二是未来梦商场的底楼中庭,其余三分之一给了未来梦大酒店的大堂,专用电梯跳过商场与写字楼,直达15楼以上的酒店部分。写字楼进出口则在商场与酒店之间,因为总共只有几个楼面,因此也没必要单独再开大堂。可以想象地震发生时,任何人都没可能乘电梯逃到底楼,而正在酒店大堂的人们,除了这个不幸的遇难者,都已逃到了商场中庭——怪不得那一大堆踩踏而亡的尸体中,还有几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人。

周旋很快离开了这坟墓般的鬼地方,手中还用尼龙绳拖着那具尸体,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变态杀手,冷酷无情地处理被自己杀死的人们。不过,他感觉自己更像一个熟练的屠夫,在屠宰场里拖着死去牲畜前往冷库,尽管三小时前他刚对自己的牺牲品奉献过微笑。

他已对搬运死人完全麻木了,刚刚亲手搬运了十几具尸体,各种身首异处、支离破碎、白骨森森、血流遍野,真是惨不忍睹……直接用手搬、用肩扛、用铲子推、绑绳子拖、装麻袋拉(比如那个上半身在五楼,下半身在底楼观光电梯里的女子)……开始他还戴着一副医用口罩,但在看多了各种内脏、骨头和体液以后,他只感到闷得喘不过气来,便索性把口罩摘了,直面人生的各种惨淡结局……他时常捡到死者的手机、钱包、项链、银行卡、戴在断指上的戒指、甚至沾满鲜血的内衣,若以往遇到地震灾难时,遇难者遗物都得妥善保管,但如今大家都被埋在底下,谁要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就直接抛回死人堆中……

差不多搞清楚了幸存者的姓名:超市员工陶冶、大厦保安杨兵,还有这座大厦的主人罗浩然——他打开所有电梯开关,但规定不许活人只准死人乘坐,以免再次发生余震而产生危险。周旋跟着这些还没死的男人们,一起挥汗如雨地将底楼中庭的尸体搬进电梯。不过,没人敢让吴寒雷教授去搬尸体,还有那个叫郭小军的富二代,打死他都不愿碰死人,早就逃到楼上没了踪影。

此刻,周旋独自走过商场的逃生通道,从已无一具尸体的底楼来到六楼,依次在每个楼层搜索尸体与幸存者。六楼有一些奢侈品牌店,混杂着几家中等档次的餐厅,还有一家大型健身中心(幸好地震发生时的10点钟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在回廊最深的地方,他看到一家名为“巴黎形象公社”的高级美发店,数张发型奇特酷潮的灯箱照片,还在店门口的橱窗上亮着,看得周旋心疼不已——真是浪费电啊!

不太可能再有人了吧?不过,就算是为了找死人,他也得进入检查一下,免得将来尸体发臭,搞得活人们都很难过。周旋小心地跨进“巴黎形象公社”内,这里受到的破坏比较严重,理发的椅子倒了一地,镜子大多也已破碎,平日里发型师拼命向顾客推销的洗发水护发素满地都是。就当他要往美发店的阴影深处走去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哭泣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