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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剧场理论家

“天呐,他们竟然不许我进去!观众朋友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伴随着舞台上一声尖利的女声,台下响起了一阵好似浪潮的笑声。

“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

“难道说,他们之所以不准我进去,其实是因为我穿着鞋?”说到这儿,有着宛若烈焰的赤红长发的女演员犹疑不定的转动视线,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儿,过一会儿,又相当谨慎地抬眼望向侧右上方那象征着“高台与铁栅栏”的布景。

哈哈——!

台下再度爆发出哄笑声。

先是一些男人,而后是更多男人和少量女人,最后全场观众从四面八方各自大声嚷嚷:“脱啊!脱鞋啊!”

“鞋——?”

女人稍稍张嘴,将嘴唇嘟成了O的形状。她警惕地扫向台下观众,而后抬眼瞥了下台上的布景,停一会儿,终于再度紧张地缩回视线,重又向台下的观众们看定:“你们不是在捉弄我吧?脱鞋?我?像我这种,年轻、漂亮、还很高贵的女士,竟然也得像那个低贱的小婊子一样,在这里脱鞋?”

……

总之,这就是这样的戏。

说无聊,倒也不算无聊,毕竟索索是真的看笑了。但是,笑过之后,他却还是会觉得因为这个而笑的自己非常低俗——可是,暗自骂过自己的低俗后,瞧着周围那些因这场戏而捧腹的人们,略感可耻的他却又会因自己和群众脱节而感受到加倍的羞耻,总之,他现在就处在这种异常难堪的境地。

“嘶……”

从齿缝间轻轻呼气,索索颇有些不情愿地抿起了嘴。

他瞥向身旁的欧丹及更右侧的西玛——这对活宝已完全投入到了戏剧之中。她们的瞳孔随着台上演员的表演而放大,又循着演员的神态、动作而移动,除此之外,这俩人还会在冲突开始时直起腰,又在下一个笑点到来时捧腹大笑……

“哼……”

但索索不喜欢。

题材暂且不论,毕竟庸俗之辈也有娱乐的自由。他真正在意的是台上的演员竟然将戏剧与舞台之间的界限模糊化——这些人,本该以演好一个故事为荣。可他们却在舞台上不断和观众进行互动,就好像这些出现在故事里的人知道这只是一场戏,也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取悦观众——哼。

这根本就不是正经的索菲戏剧,再严重点儿说,这一点都不索菲。

“哦,天呐!怎么这么凉啊!天呐,这儿的地怎么这么凉啊!”

演员脱下短靴,将白皙的脚踩在冰凉的舞台上,她开始反复踮脚乱跳,又从嘴里不断发出“呀、哦”的怪声,故弄玄虚。

远处,舞台棚顶的仿效阳光的大灯将柔和却明亮的魔法灯光洒在舞台上,一切都好似处在一种朦胧、空灵的幻觉中。索索继续将视线从那个耍宝的演员身上投向更后方——在她身后的布景上,绘着一片描绘了城镇或城市生活的繁华景象,架在飘着些许瓜皮、蛋壳的溪水上的古旧木桥,将平民与贵族们生活的世界切割开,切成了两半……

对某些人来说,活着便是幸福。

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活着便是苦难。

坐在这里看着这场戏的人们,会在欣赏过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恶搞”过的贵族生活后,对真正的权威发出轻蔑的嗤笑吗?还是说——这只是大家的娱乐?男人在看戏时,想到的是王子;女人在看戏时,想到的则是那个所谓的灰姑娘与这里的贵小姐?

他陷入了沉思。

“喂。”

突然,欧丹用手肘捅了捅他:“你还在想事啊?”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大家看过这场戏后,能从中得到什么收获吗?”

“哟~~这么说,你是从里面瞧出点儿什么喽?”欧丹翻了下白眼,又含着笑轻轻搂住了索索的右臂:“说来听听吧。”

“他们都与命运抗争,却注定将被命运击败。”一时糊涂,索索轻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进而率直道:“那个王子只是个窝囊废。他根本不明白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既想为了政治利益和那个贵族小姐在一起,还不愿放弃与女主角的爱情——这样下去,他的国家迟早会被外敌攻破。”

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说到底,不过是个凡庸之辈……”

“好啦好啦,我的小男子汉。别为了一场喜剧想那么多——这里面哪有你说的什么国仇家恨?看呐,里面的人,不是都开开心心的吗?”

“我不小了。”

索索略有些愤慨。

不过,他倒也知道欧丹不是想嘲笑自己。

简单叹一声后,他继续道:“每个人都在笑,可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故事的背景已经交代说是第五王朝早期,这个王子还是柯沙一个小领主的儿子——想来,再过不久就是大削藩。看这个王子所作所为尽人皆知,那等他继位的时候,一定会被王都抓住尾巴。届时,这里面所有出场过的角色都得在遇难船上一起玩完儿。”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听不懂……”欧丹落寞地眨了眨眼。

而后,她愈发抱紧索索的手臂:“不过,只要是你想的,就一定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

索索简单应了一声,而后便收回左手轻捏住自己剃净了胡须的下巴:“倘若是我,处在那王子的环境中应该已经从王都得到风声了。这种时候,继续沉淫在自己的性癖或儿女情长中的,只算是废物——如果是我,我会趁父亲瘫痪在床的这段时间,利用自己的摄政权利控制住军队,再在东方制造出一些麻烦,把王都的注意力引向那里,以求养寇自重。接下来,则要用金钱收买人心、等待时机……”

“啊啊,哥哥你不要吵啦!”

突然,西玛气愤地拧过了小脑袋:“再待一会儿王子就出场了,你这么吵,人家都听不清楚啦!”

一句话才说完,她还不满意,转而将身子压向欧丹,又伸出手来想要掐住索索的脖子:

“噶啊啊,你说的那些事才不重要!知不知道现在故事发展到什么程度啦?要是不斗败公爵家小姐,希露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呀!就算有格鲁一直保护她也绝对保不住,你到底明不明白!?!”

啊……

真吵。

这蠢小孩——索索确信自己说话时刻意只和欧丹讲,而且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再说,相比起他与欧丹的交谈,难道不是你这种突然就大喊大叫撒起娇来的臭小鬼要更吵一些吗?

“我明白。”

他抓住西玛的胳膊,将这瞎胡闹的小屁孩往自己这儿轻轻一拽。

而后,索索抬起左手,又对着手指哈了两口气……

“呀啊啊啊!!”

还没开始,西玛便已经输了。她惨叫着将手从索索那被欧丹搂着但却仍能自由活动的右臂间隙中拽出,又赶忙假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重又摆正身子、端正坐姿,继续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看起了舞台上的后续。

“那要是这样的话……”

欧丹依偎在他身侧,脸颊也轻贴着索索的手臂:“她们两个,你会选谁?”

“我?我倒觉得自己会将精力全放在政务上——在那个时代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陷入绝境。”索索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觉得欧丹的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

“可要是非让你选呢?”她追问道。

“兴许是这个公爵小姐。”他低声叹道:“毕竟……”

“是啊,毕竟人家漂亮、家里有势力、血统高贵而且还特别有文化、有教养。”欧丹漫不经心地动了下身子,她略显慵懒地倚着索索,缓声轻语:“不管怎么看,果然还是她更适合他呀……而像是,女主角那种又笨又呆还很粗鲁的女生,只要是男人就肯定不会选的,对吧?”

说到这儿,她又补上一句:“别说你们男人,就连我,都不可能选她哩~~”

“这我倒不是很同意。”索索略显疑惑地瞥了眼欧丹:“那个希露露有你说的那么差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欧丹心想着“果然你是觉得那个贵族小姐有我说的那么好!”,表面却依旧是一副慵懒平淡的姿势、神态和语气:“那当然啦。我可不喜欢那种小姑娘——又呆、又傻,还有脚臭的那种,哼……”

“她其实也挺好的。”

“但还不够好。”欧丹继续倚着索索:“要不然,你为什么没选她?”

说到这儿,她微地抬起视线,仰看向这个她早就认准了的男人:“难不成,只是因为家境?”

“先到者先得。”索索耸了一下肩膀:“谁是他的初爱,便该是他的挚爱——相爱之后的一切背叛都是背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

回到租住的地方后,不知为何,欧丹连续开心了好几天,就连做菜熬粥时,也总是笑呵呵地哼着歌。

索索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后,他才隐约推断出可能是自己说应当坚守爱情之类的话讨好到了她——可问题是,嘴上的话哪能完全当真呢?至少就索索个人来说,他从不相信任何人的巧言谄媚——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及根据推断可以合理得出的结论。除此之外,人世间一切好听的话都有可能是假话。

不过嘛……她开心就好。

这些天,欧丹不仅做饭菜愈发勤快,还会在晚上给他洗脚、捏脚,这着实令索索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可一联想到自己两个已经是命中注定的爱侣、夫妻,他便自然而然地感到懈怠了。

“还有,一年……”

想再考试,他还得等明年的再试,而倘若下次再不中,便得再继续等个三年。

早在刚从波罗来奥尔马奇兰时,索索便听说索菲的官吏尤其是税官这块非常难考。帝国派遣的巡查及监考官或许很公正,但当真正面临审查时,每个入选的就都得亲自上阵刷脸,届时,家里有权有势或与考官有亲戚关系的才可轻松入选——至于自己这种不仅没什么背景,反而还因为最近奥尔马奇兰的一系列事得罪了不少人的蠢小子?呵……

越想,他便越感到希望渺茫。

可既然已答应欧丹要继续参试,他又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推脱的话……

波罗反正是回不去了,索菲帝国这儿感觉也不是很好。倘若逼得没办法了,那索索也就只得考虑继续往西走,争取先找个村落或小镇住下,再用欧丹攒下的这些钱好好买一些地、再散钱财收买人心,如此一来,以西部三公国的惯例,他是一定可以在四十岁之前成为地方官吏的。

唉。

可是,那岂不是将自己往低俗、堕落的地方推吗?

很久之前他就听说过,说是越往西,人们的道德水准就越低。像是三公国和除西科希-修巴以外的整个阿尔巴帝国,且不说谣言中的阿尔巴,三公国那儿村庄、乡镇里的年轻人会彼此走动,年轻男女若彼此看得顺眼就住在一起,过段时间便再次分开这样的事可谓是天下皆知。这事听上去倒是很美,但百姓不知羞耻,这难道不正是国家公信力、威慑力缺失的最直接体现吗?要么便是他们的上层也同样地不知羞耻……

两种情况,一种比一种糟。

就像曼铎山那儿的村子一样,就像那儿的……

如此想着,索索骤地一怔。

他沉吟片刻,干脆将此事暂且翻过一页,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烦心事。

……

只可惜,他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