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凉。
索索身穿一件多贝多拉褂衣，下身围一条浅蓝色的法裤，由于身份是祭祀，他只在衣服店买了一双灰色的布鞋，以示严谨。
递上请柬后，他被迎进了宴会的主场。
自知自己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也感觉没必要在别人的宴会上抢了主人风头的他在走进会场后，并未径直往有众多宾客翩翩起舞的中心走。而是小心拨开褂衣的边角，在注意不被别人挤到或碰到的前提下小心沿着圆厅的外围前行，一直走到偏僻且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方才落座。
在软沙发上坐下后，索索又整了整多贝多拉褂衣的边沿。低矮且狭长的椭圆形长桌上摆放着诸多瓜果、美酒，因为离得较远，周遭的人他都不认得。这些或臃肿、或俏丽、或发呆、或体面的绅士淑女们纷纷将视线对准了索索，简单赞叹后，一些人便互相凑在一起小声讨论起了什么——索索猜，这些人应该是惊讶于陌生人的到来。这种小地方能邀请到的达官贵人估计也不多，这帮人偶尔见到个陌生人会惊讶也是很正常的……如此想着，他顺手从离自己最近的果盘顶顺下一只青果，小口啃食。
咔滋，咔滋……
他相信再过不久，这里的人一定会将自己光临宴会的消息告知给举办宴会的主人。
他没等太久。
只一会儿，两个着装体面，身材高大且脸上扑着粉的年轻男子便从舞会中心与圆厅另一头各自走了过来。
不过，他们似乎并非索索想等的人。
“尊敬的……男士？”
“尊敬的男士。”
男士。这个词本没有错，但熟知索菲语法的索索却知道，这里的男士只会被用在“黏性人格”的男人身上。
换言之，他被求偶了。
……暗自在心底鄙夷了索菲人一下后，索索微笑着向这两个兴许能迷到不少女孩的家伙摆了摆手。
毕竟，和这帮索菲死基佬不同，他可是对男男之爱并无兴趣的波罗人。
简单拒绝后，他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此处。其中一个转而去向其他男士邀约，另一个则到圆厅对面向他认识的女性伸出了手——之所以说他和那位女性认识，是因为刚才他走过来时索索就瞧见那个女人在冲着这边微笑。而在对方被婉拒后，还是这个女人气鼓鼓地将头别向了一旁……
有意思。
如此想着，他又吃了一口青果。
被人喜爱的感觉倒不算很糟。即便对方是男人，能刚进入宴会大厅便得到两人的邀约也足够证明自己的长相在索菲世界有多迷人——从小到大，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此，尽管表面上翻着白眼，但他心底却的确生出了些许自得之情。
（我真该把西玛带来的。）
他又啃了一口。
（这儿好像有很多有钱人。早点儿让她接触一下，混出个好名声，将来好嫁人。）
作为祭祀，有些事自然是他不得不想的。
他没有亲人，如今唯一的亲戚便是这个便宜义妹——作为政治筹码，她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模样喜庆，嘴也挺甜，要是能将她好好打扮打扮、收拾收拾，再在她凭着虚荣心盯上某个大家族的公子时为他们在旁边儿吹吹风，我将来在罗摩铎的工作想来会更轻松不少。
“嗯，这位……先生？我从前好像没见过你，请问你是？”
“索索。”
又凑过来的一人，是名神色怯退的老者。
对方衣服胸口很紧，下摆颇松，索索不晓得他这一身黑的服装是什么款式。但看他这样一副表情周围的人却还是如众星捧月般聚拢在他周遭，他说话时别人不再说，他走过来别人就都往这边看的架势……这个人，兴许名望、地位颇高。
“索索·茶·艾尔米。”
他感觉对方这么老，不太可能也盯上了自己的屁眼，于是就大方的伸出手去：“你好。”
“你好……”
老人握住索索的手，他掌心汗滋滋的，很是无力：“你是谁家的孩子？或者说，你是自己收到了请柬？”
“我是新来的祭祀，请问您是？”索索盯着他的眼，身子微向前倾。
老人一愣：“新来的……祭祀？”
他道：“是吗，那您可真是太年轻了。”
“我运气还算不错，得到帝国的赏识，获准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山城担任祭祀。”索索声音朗朗，目光清澈无垢。他当然知道在这个会场中不可能有谁比自己的地位更高——即便是另三个祭祀及市长大人，他们在身份地位方面也不过是与自己平等罢：“老人家，还没请教您是？”
“柯南·克罗比·迪卡。”
老人将另一只手也盖在了索索的手上：“真是太年轻了，真是太年轻了……”
“您过奖了。”
理所当然的，索索并不知道克罗比是哪个家族、哪儿的家族。听起来，对方兴许是位旧北境诸王国时期的贵族，更深入猜测，索索推断这人可能是某个小家族的族长或某个中等家族的家族长者——他不清楚老人与那位举办了宴会的莫克蒙夫人的亲缘关系。但总之，他绝对与那位莫克蒙夫人关系匪浅。
毕竟，看时间的话，来迎接他的人早就该到了……
将一位祭祀晾在宴会里，这可算不得贵族的待客之道。
“啊啊，您……既然您是祭祀，那就请和我一起到那边去吧。”老人声音很缓，也显得底气不足：“安妮是这家的主人。今个儿市长大人说宴会上可能要来一位贵客，您就是那位贵客——安妮和我，我们会好好招待您。还望、还望祭祀大人您能……咳、咳咳！”
安妮？
索索猜，他口中的安妮一定就是莫克蒙夫人。
老人不姓莫克蒙。这样说来，他大概只是莫克蒙夫人的朋友。
简单将一系列心情理顺后，索索已经做好了无论那所谓的“安妮”是八十岁老妇人还是十八岁少女都绝不慌张的思想准备。他在施礼后，随这位长者一同穿过人群，沿着舞会内场外侧的白色大理石缓缓前行，直至走到尽头处推开一扇厚重的红枣色木门，这才是将人群暂时抛在了身后。
绵长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向长廊尽头，墙壁廊柱间的大理石纹饰展露出了一种古典索菲时期的精致美感。索索紧随着老人的脚步，一路前行，在又走出数十步后进抵另一扇红枣色门扉的近前，老人试着伸出手去，却被索索礼貌的拦下，转而由自己用力推开了这扇对年长者来说过分沉重的门扉。
呲——
他跨出一步，却又在意识到老人尚未前行的瞬间收回了步子。
“柯南先生，您先请……”
索索温柔地向他又施了一礼。
老人原本正等着索索进屋，突然碰见这一遭，他愣了一瞬，却又在反应过来后及时向索索回以了感谢的微笑。
“亲爱的，是客人来了么？！”
而就在这一瞬，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少女嗓音：“啊哈，快请进、请进！”
索索本以为自己不会被吓倒，可这一声“亲爱的”却着实将他吓了个不轻。里面是一间空荡荡的客厅，摆着些他能想象得到的兽皮装饰、皮质沙发、玻璃器皿及大口径的花瓶，声音并非自此响起，而是源自更深处的另一扇未闭合的门。索索又惊又疑，他总觉着那声音或许确实是少女的嗓音……咦，不是。可现在的问题是……
老人略含一丝笑意地瞥向他的面容，这人坏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被吓倒。”
“里面那位是您的夫人？”
“算是吧。”
索索本以为自己问的就够怪了，却不料老人的回答更怪。
“算是？那，她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就是举办宴会的莫克蒙夫人。”老人带他走进客厅，进而继续缓步踱向那边的房间：“我是她的丈夫，可又不完全是。她死了丈夫，却不愿放弃莫克蒙的姓氏；我死了妻子，正好变成了个鳏夫——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啊……那、那您可真有福。”
索索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笑还是该称赞对方一番：“有福……哈，我这话好像也不对。”
“她是我女儿的朋友的女儿的小姨。”老人耸了耸肩：“我俩没什么感情。这一点，你只要看了我这岁数就知道。”
“啊，哦，哦哦……”
索索敷衍的答应着。
说句真心话，他是真的不懂这帮人的思考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