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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二)

女眷们本来就对良妃的死议论纷纷,当然所有人都识相地点到为止......

因为这里毕竟涉及到了老康......

祭祀的现场,除了宫里的主子们,稍远一点就是贵戚、大臣家的祭祀队伍,分男、女眷两支队伍。

女眷们看到了樱儿,有熟悉和不熟悉的,但是都吊起了胃口。

既然这次良妃的死涉及到老康,当然大家不会在这个上头嚼什么舌根。但是无聊的祭祀活动中,当然最好是有什么兴趣中心和热点才好......

于是樱儿的出现就让大家有了精神支撑......

因为这些年来,樱儿的归属问题一直是贵妇圈中的一大热门话题,甚至快要开庄设赌了。

本来大家押在八阿哥和十四身上的赔率最高......但是之前从畅春园隐隐约约地传出来一些事情,又让大家觉得势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想象。

听说是雍王爷那天在园子里喝了酒......再接着就是八阿哥突然吐血......再后来听说樱儿和雍王爷闹翻......再再后来樱儿被关到雍王府的马棚里......直到不久前生下一个小阿哥,却差点因血崩送了命......这些情节虽然都不甚真切,但是凡有魅力的事情,一定是要具有充足的想象空间和发挥余地。

于是大家就恍然大悟地断定,原来樱儿和八贝勒才是互相倾心的一对儿,而雍亲王却在横刀夺爱。

啧啧啧,那这次她来干什么?是为了尽孝心吗?这也难怪啦,良妃生前的确对她是极为喜欢爱惜的......

咦,那么这次雍亲王带着她过来,打算干什么?是来示威的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一部好戏,就一定要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这才可谓是风起云涌、悬念丛生......

各路人马顿时吊足了胃口。

樱儿是作为福晋的随从,跟在最后面的。她既要顾及福晋、还有年侧福晋,况且她是真心实意地要给良妃磕头吊唁的。樱儿一看到灵柩,眼泪早就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听到有司仪叫“举哀”,只听到灵堂中哭声一片,她更是哭得气噎喉干......

本来宫里自有主哀的女官和太监,但是八福晋作为良妃的儿媳(小老婆算不上的),要带着侧福晋和其他女眷们跪在灵前向过来致哀的各位女宾致谢。

照例女宾行完礼、八福晋带着女眷致谢。

这里四福晋带着雍亲王府的女眷们上香、烧纸、磕头......

八福晋见到樱儿的时候,显然是有些吃惊,但是随即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四福晋也连忙上前劝慰她节哀。樱儿并不多话,只是默默而真诚地做着一切。

礼毕后,八福晋起身走过来,一一拉住四福晋、年侧福晋、说着感谢的话。实际上不必如此,按照常理她只要回个礼就可以了。

最后,她走过来握住了樱儿的手,小声说,“樱儿,你身子还弱......大冷天的跑过来,可千万别扇着冷风才是。”

樱儿点点头,矮矮身子道,“福晋请节哀,祭奠大礼连日辛苦,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福晋亲自料理的,福晋更要保重身体。”

八福晋拍着她的手,小声道,“樱儿,只要你的身子好了,我才放心......这一头,才得安宁......”

樱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也小声道,“逝者已登仙界,生者更应珍惜自己,这也好让娘娘安心。”

八福晋又拿起手帕擦眼泪......

樱儿从袖笼中拿出一篇纸,递给八福晋。“福晋,这是娘娘生前喜欢的一篇《逍遥游》,娘娘曾经对樱儿玩笑说,这篇文该用狂草体写出来,方始有逍遥的意味......”

樱儿哽咽道,“樱儿练了许久,也没有写出娘娘所说的那种境界......现在,就请福晋代为烧给娘娘吧......”

八福晋接过来,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又是泪如泉涌。

樱儿回过身,看到四福晋、年糕、连同好些嬷嬷们,当然还有许多其他人家的女眷们,都在好奇、又戒备地看着她,还目不转睛地瞪着八福晋手里的纸......

八福晋会意,于是将纸递回给樱儿,“樱儿,娘娘生前最为夸赞你的才学,这样,你就自己念给娘娘听......好让娘娘喜欢......”

樱儿点点头,展开那篇字纸,跪倒在灵前,缓缓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前69-前86,姓庄名周,字子休,享年84岁。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庄子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齐物论》中的名段就是“庄周化蝶”,《逍遥游》就是根据这一段的哲学思想而进一步延伸出来的。)

樱儿念到最后,声音都是几度哽噎,念完全文,已经哭倒在灵前。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逍遥游》是大家都熟知的典籍,但是用在祭奠上作为祭文还从未见过。大家惊叹的不仅仅是因为这篇新奇的祭文,更是因为樱儿情真意切的告祭。

听众当中也有很多良妃宫中的宫人们,她们联想起良妃生前的高贵、睿智、和绝色姿容,也纷纷大哭起来。八福晋和女眷们更是哀声一片。

前面八贝勒和雍亲王那里,也听到了这里恸哭的声音,都忙忙地派人过来看视......四福晋也连忙劝住樱儿,让她不要太过悲伤,否则对她的身体不好。

......

过了一个月,丧礼结束。老康命几个宗族亲贵并八阿哥,将良妃的灵柩送往景陵安葬。所有的亲贵大臣们及其家眷各自回府。

这天,四福晋带着所有女眷拜别德妃,准备回府,德妃却单独留下了樱儿......

到了永和宫,德妃随即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只留一个心腹老嬷嬷。德妃又拉着樱儿的手,领她到了内室。

樱儿见德妃如此郑重其事的架势,连忙跪了下来。

德妃让她起身,和颜悦色地道,“樱儿,你刚刚诞下小阿哥,又是难产、又是血崩的,才刚好些,却又赶着来祭奠,真是辛苦你了......你的祭文如此情切,也不枉良妹妹往日里对你的怜爱......本宫就是怕你产后虚弱,又连日的恸哭,别是作下什么病根才好。”

“樱儿谢娘娘恩典,樱儿在王府里调养的很好,王爷和福晋对樱儿照顾有加.....”

德妃又开始擦起眼泪,“樱儿,你果真懂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竟然还在为四阿哥开脱......还想着维护本宫......”

樱儿低头道,“樱儿真的对娘娘、对王爷和福晋感激不尽.....樱儿在府里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噢,小阿哥也很好。”

德妃冷笑,“哼,本宫久在深宫里,倒是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四阿哥府里的马厩也是好地方......”

一句话说得樱儿面红耳赤。

樱儿低头笑道,“娘娘如此宽和,倒叫樱儿无地自容。以前都是樱儿不懂事,总是让王爷担心,让大家为樱儿费心了......”

德妃拉起樱儿的手,“樱儿,到底是你懂事,也怨不得良妹妹时时惦记......唉,往日的事情不提也罢,今后,你可要好好的看顾好小阿哥......你有了小阿哥,这一生也有了盼头,今后在那府里,任是谁也不会再给你委屈......”

樱儿心下感动,再次叩谢德妃。

德妃又道,“本宫也自知对不住良妹妹,可是现在又能向谁说去!樱儿,你放心,本宫以后,会时时的为你做主的,再不让你和你的小阿哥受任何委屈......良妹妹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太要强了些,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是一声不吭的......这真让本宫......真让本宫......”

樱儿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她心想这个德妃也太过自责了吧,也真能联想,良妃本来就是变相的自杀,和她们这些妃嫔可没有关系......不过,听口气,好像在良妃最后的日子里,德妃时常的去看望的......嗯,这么说来,德妃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当时谁都知道老康不待见良妃母子,在这么个势利的后宫,也许德妃就是给良妃送去了人世间最后一点温暖,就好比在马厩,灵儿、苏培盛、小全子、还有四人帮给她的“雪中送炭”......

于是樱儿再次伏地叩谢,“樱儿再次叩谢德娘娘的大恩,娘娘一定是在良娘娘病中,不断安慰、排解的......”

德妃又擦擦眼泪,“唉,四阿哥是我的儿子,我又能说什么!可是,良妹妹最最不放心的,还是你啊!她怕你生生的熬出病来......本宫后来......还是不得不再三的关照八阿哥他们,不要给良妹妹传话......”

樱儿万万没有想到,良妃在沉疴病榻的时候,竟然还念念不忘自己、怕自己受了委屈,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过了好久,德妃渐渐止住了悲声,缓缓说道,“樱儿,这里有件东西,是良妹妹托本宫转交给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