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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apter 8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安东尼公开声称,他遭遇暗杀。有人试图用毒/药杀死他。虽然他没有明确指出幕后主谋是盖乌斯,却有这样的暗示。

对此,元老院无人理会。有人猜测这与盖乌斯无关,更有可能是布鲁图斯等共和派人士的阴谋,甚至有人怀疑是安东尼自导自演。更多的人认为,无论是谁试图谋杀安东尼,都不是坏事。

安东尼不可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为何要公开此事?

询问盖乌斯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真正遭遇“谋杀”的,不是安东尼,而是福尔维娅。

半年前,福尔维娅下令处死了一个试图爬上安东尼的床的女奴。惨死的女奴有个密友,也是安东尼家中的女奴。她因此恨极了福尔维娅。盖乌斯通过心腹手下,私下里向她提供毒/药,并告诉她,这种剧毒是由毒参和颠茄提炼而成,只要服下一点就会立刻毙命。为了取信于她,还在她面前做了试验:取极少的量,混在食物里让一只买来的兔子吃下,兔子很快倒毙。

但实际上,这里偷梁换柱了:用于兔子的是真正的剧毒,而交给她的药是特意配制的,成年人吃了只会身体不适,不会危及性命。

于是,女奴下毒之后,很快就被严刑审问,交代出真相。福尔维娅一听是盖乌斯所为,立即要求安东尼为她报仇。安东尼不得不公开此事,声称有人想谋杀自己。大概他并不指望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给福尔维娅一个交待。

“原来如此。”我颔首。

在看望了病中的母亲、从菲利普斯的宅邸回来的路上。肩舆内,我移了移靠枕,让自己更舒服些。四面垂着的帘子,能保证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交谈。

“为何不趁机毒死福尔维娅?”我仍有疑惑。

盖乌斯坐在我身边,平静道:“我们还需要她。她比安东尼疯狂得多,是他的另一个弱点,除了仇恨。”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奴恨福尔维娅?之前雷比达已经给安东尼家增加了戒备的人手,管理严格,外人很难有机可乘。”要找到这么好的下毒机会,太不容易。

“上次我们去安东尼的府邸,福尔维娅发怒时,伺候她的一个女奴垂首暗自微笑。她瞧着福尔维娅的眼神,有恨意。后来,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甚至发现了她偷偷埋下的铅板【注1】,她诅咒福尔维娅被冥神夺去生命。”风吹来,帘子轻轻飘动,秋阳的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我只记得当时盖乌斯的出言不逊,以及福尔维娅强烈的愤怒。他所说的细节,我全无印象。他的观察能力远胜于我。

我又问:“既然你不打算毒死她,那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做这样的事情?为了让她更恨你?”

他颔首。的确,我们应该利用她的愤怒和由此带来的不理智。她是强硬、专注的人,习惯了最终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只要没有达到目标,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沉吟:“以她的性格,不会按捺得住。但她竟然没有派人来刺杀你……”

他不语。双眸在阴影里宛如深海,不起微澜。

我一怔,皱眉:“原来已经有过?”

他说得仿佛事不关己:“但都没有成功。我有防范。”

我不知能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你需要多雇些警卫,饮食也要万分留意。一定要小心。”

忽然,帘外传来麻风病人的警铃声【注2】。“让开!让开!”有人用粗糙的嗓音大声喊着,像大尾莺。

大概是为了避让,平稳前行的肩舆猝然转了方向。我没有坐稳,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在盖乌斯身上。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他柔软的指尖已碰到我的肌肤,清凉的触感。

“你比以前重了。”他凝视着我,声音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解读的暗示。

所以,只剩尴尬。

“哦,不。”我倚回靠枕上,“是你太瘦了。”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辩解。

他似乎笑了。那笑意不在唇上,而在眼中,不易察觉。

“姐姐,你这样很好。”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像在阳光下蓬松起来的羽毛枕头一样柔软。我和他的分歧,从未超过我们之间的温柔。

我怔了刹那,移开目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拉拢德西穆斯,让他牵制安东尼。”

德西穆斯。我当然还记得他,还记得当时为了讨好他而举行的宴会,以及宴会上的尴尬经历。

德西穆斯是凯撒生前手下的得力军官之一,因为一直屈居于安东尼之下,对安东尼又嫉又恨。在伪造的凯撒遗嘱中,盖乌斯特意把富饶的山南高卢行省留给德西穆斯去治理。山南高卢的战略位置重要,是通往意大利本土的门户,并且物产丰富,税收量大。只要是被委派那里去的行省总督,回罗马时无不满载而归。

安东尼掌权后,十分觊觎这个地方。他利用权力和大量钱财疏通,通过保民官法案,把他手中的行省治理权从马其顿行省换到了山南高卢行省。更出格的是,本来安东尼获得的是明年的山南高卢治理权,按照法律,德西穆斯的任期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才结束,而安东尼迫不及待地打算在十一月就接管山南高卢。

我颔首道:“安东尼擅自把任期提前,就等于剥夺了德西穆斯的合法任职时间。德西穆斯本就嫉恨安东尼,如此一来,势必更加不悦。”顿了顿,我又有些遗憾,“但德西穆斯还在‘托加高卢’【注3】,只能写信与他联系……”

“不,后天他就会抵达罗马。我会与他当面商议。”

“他愿意专程赶回罗马?”

“对他来说,不全是因为这次商议。还因为‘玫瑰’。”

玫瑰?我记起了那个妖娆的姑娘,她是梅塞纳斯的妓/院里的头牌。德西穆斯似乎很宠爱她。

“我以为她一直跟随在德西穆斯身边。原来她留在了罗马?”

“梅塞纳斯让她留了下来,执行别的任务。德西穆斯很想念她。”

“那你们后天的见面,还是安排在梅塞纳斯的宅邸?”

他摇头:“在梅塞纳斯的妓/院。”

我脱口而出:“不,你不能去那里。”

“为何不行?”

我语塞。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大多数罗马男性公民,在他这个年龄,都已经光顾过妓/院或街头流莺【注4】。对一些人来说,交/媾比吃一顿饭更加微不足道【注5】。他不再是我身边挂着铃铛的温顺羊羔。我没有理由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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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下里找到梅塞纳斯,希望他届时带我一起去。

“不需要让盖乌斯知道。我可以藏在一边,绝不会影响他和德西穆斯的会谈。”我承诺。

“您确定,您打算这么做?”梅塞纳斯侧着头微笑。

我点点头。

“但我带您去,就承担了风险。毕竟,万一您被令弟或德西穆斯发现,恐怕有不利影响。”他露出了商人的精明和狡黠,“既然如此,我帮您,您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你想要什么回报?”

“还没想好,不妨记在账上,以后再说。放心,一定是您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需要费什么工夫和财力。您可以相信我的信誉,从不强人所难。”

我咬咬牙:“好,算我欠你。”

当天,我扮成他的随从女奴,和他一起提前到了妓/院。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妓/院不是上次那家,而是坐落在罗马城外的一座乡村别墅。别墅周围长满茂密的柏树、棕榈和意大利五针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清脆的鸟鸣。洁白的建筑与绿色的树林融合得十分自然。大门处有漂亮的圆柱,门上镌刻着“欢乐即在此”的格言。

“你一共开了几家妓/院?”我好奇。

他避而不答:“有多少需求,就有多大的市场。”而我显然不可能与他讨论这样的市场。

言辞之间,我们穿过了圆柱门廊。壁画上,裸女及小爱神在藤蔓间嬉戏。我们迎面遇到几个妓/女。她们修长的双腿在纱裙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懒洋洋的肉/欲。轻薄的织物,展示作用多于隐藏。

见到梅塞纳斯,她们也不拘禁,反而与他调笑了几句。完全看不出他是这里的主人。

“玫瑰呢?”他问。

“在那边水池里呢。”一个金发的姑娘笑着眨眨眼,“她在等您。”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来到天井下的水池。池底铺着海蓝色的马赛克。清凉的水中,漂动着一层玫瑰花瓣。而真正的“玫瑰”正在水中展臂游泳。那是一个光艳照人的尤物,肌肤娇嫩如牛乳,美得近乎罪孽。当她向我们游过来,像化作一尾游鱼的水仙宁芙,连我也移不开目光。

“主人,您来了。”她在水中仰起脸,望着梅塞纳斯。

他俯下身,吻一下她湿漉漉的额头:“我的好女孩。”

她咯咯笑了:“但听说您喜欢男孩。”

我有点惊讶。

他微笑:“你们都说我喜欢男孩,但那些男孩说我喜欢你们。”

“那您到底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花卉,诗歌,音乐,美食,悠闲的生活。这些都要花钱,很多钱。所以,我最喜欢钱。”他轻轻笑了笑,“当然,我也喜欢你,你像玫瑰花与抒情诗篇一样美好。只要你完成任务。”

“真是无情的人呢。”她叹息,但更像在撒娇。

离开天井之后,梅塞纳斯带着我继续往里走。走廊外有不少大理石雕像。我的余光扫到一座,立即移开:潘神正在和一只母山羊性/交。但这比起后来所见,根本不算什么。

在经过一扇门前时,门内传出的奇异声响令我不由得向内望了一眼。门帘没有放下,房内的景象令我震惊:那是一张奇特的床,床板可以上下活动。两个男奴跪在床板下面,用腰部托起床板,并按照固定的节奏,让床板一上一下地来回移动。头发半白的老男人仰面躺在床板上,身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少女。随着床板起伏的节奏,他一次次推入少女体内。【注6】

我感到有点恶心。

梅塞纳斯发觉了我的不适:“这个客人年纪太大,患了痛风,不方便运动。这种方式,可以帮助他享受不费力的欢愉。老年人与年轻人一样可以正当地拥有情/欲,并无什么应当羞愧的。欲/望的火焰不会熄灭,它就像火热的煤,泼上些水反而烧得更旺。”

我仍然皱眉:“你怎么想到这样的设计?”

“建立了罗马的埃涅阿斯,是维纳斯之子。罗马的天赋之一,就是维纳斯的天赋:提供无尽的欢愉,满足无尽的欲/望。”他扬起唇角,“其实,我是德行的信徒,像崇拜维纳斯一样崇拜维斯塔,您无需怀疑。浓墨重彩地勾画堕落、用鲜花与香膏装饰罪孽,也只是为了让献给德行的祭品更加有份量。”

我噎了一下,又忍俊不禁:“你应该做一个诗人。”

终于,我们进入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壁上挂着淡青色的薄纱帷慢,上面用红丝线绣着石竹花,一直垂到地上。梅塞纳斯拂开纱帷,那里有一个供奉厄洛特斯【注7】的壁龛。他用力移动了壁龛里的小雕像,开启机关,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间密室。里面有几盏船形青铜灯,和铺着羽绒垫子的长凳。

“我们就藏在这里。”他坐到长凳上。

“你们平常也这样窃听?”我环视四周。

他微笑,算是默认。

我们在密室里藏好。不一会儿后,德西穆斯和盖乌斯就进入了房间。我通过密室门板上的小孔向外窥视。只见他们都穿着轻便的束腰外衣。德西穆斯径自坐到堆满了紫红色软枕的榻上。盖乌斯坐在另一张榻上。两人身边都有侍酒的妓/女。狮子爪的青铜小圆桌上,堆满了时鲜的水果。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直到玫瑰的到来。她穿着雪白的丝绸长裙,水波似的长发垂在肩上。全身没有一件首饰,纯洁得宛如即将被送上祭坛的贡品。

“哦,我的玫瑰,你如此美丽。”德西穆斯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撩起她的裙摆。她依偎着他,以优雅的姿势显示比例匀称的长腿。他轻轻抚摸那动人的线条。

盖乌斯看着这一切,十分平静。随后,他们开始交谈。很快,话题转向了安东尼。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非常一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盖乌斯道:“自从凯撒死后,安东尼就交上了好运,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这次,他甚至要剥夺您合法的行政治理权。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

德西穆斯带着金戒指的手,握紧了酒杯。我都有点担心那杯子会被他捏碎。

玫瑰吻了吻他的面颊,温言道:“您不用担心,安东尼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其实很怕您。”

“怕我?”德西穆斯一愣。

她用白羽扇掩住玫瑰般红艳的双唇:“我以前跟过他一段时间,您也知道。他的一些心思,我还是略知一二。他虽然有着野兽的堕落和奴隶的狡诈,但才能根本比不上您。所以,他很怕您,怕您超过他。之前他似乎处于上风,只是因为运气好,他又擅长谄媚演戏,才蒙蔽了凯撒。若凯撒知道安东尼在他死后会这样胡来,岂会倚重他。如今凯撒已死,没有了他的偏袒,正是您的出头之日。”

盖乌斯不失时机道:“其实凯撒在去世前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在遗嘱中只字不提安东尼,而把重要的高卢行省交给您治理?他已经看出,您胜过安东尼百倍。

“而且,现在舆论都是倒向您的。大家都看得明白,安东尼会毁了共和国。他让您提前交出山南高卢,是仗势欺人。如果您坚持捍卫自己的权利,不仅元老院会大力支持您,全罗马的正义之士都会站在您这边。您是人心所向,将会成为罗马的英雄。”

德西穆斯的眼睛亮了。人总是愿意相信好话,何况他也本有野心,足以让诱惑准确无误的拴住他。

他转动着黄金打造的元老院指环,静了片刻,缓缓道:“我决定了,绝不让他得逞。”

“我一定全力支持您。罗马等待您的拯救。”盖乌斯拍拍手,立刻有奴隶捧上一只大腹单颈的酒罐。

玫瑰拿起一只酒罐,拔掉木塞,把酒倒入金壶,然后斟入杯中,掺入清水和香料。酒的清澈色泽,宛如金黄的蜂蜜,显然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佳酿。她素手纤纤,把酒杯递到德西穆斯手中。

盖乌斯也端起酒杯:“这杯敬胜利女神。”

德西穆斯吞下一大口酒。盖乌斯也饮至杯罄。

玫瑰依偎着德西穆斯,抚摸他的身体。他的瞳孔因情/欲而微微扩大,喃喃低语:“哦,我的玫瑰。你看起来就像一颗成熟得正好的水果,饱满得快要淌出蜜汁。真想一口吃掉你。”

她微笑着,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他把她拉入一个吻中。她轻薄的裙子微微颤动了几下,便滑下她的身体,雪白的丝绸皱成一团堆在腰边。

她的头向后仰,发丝像绸缎一样落在他肩上。他搂紧她的腰……(作者注:此处因河蟹需要省略一段)

我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他们旁边的人身上。侍奉盖乌斯的妓/女,用双臂轻柔地缠抱着他,用娇嫩的双唇紧贴着他。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也没有抗拒。当德西穆斯与玫瑰开始进一步的“活动”,他便搂着那妓/女,离开了房间。

离开之前,他似乎朝密室的方向扫了一眼,令我一惊。但他应该看不到我。

“他们去做什么?”我有些担心,又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以防被外面的人听到。

“您不用太小声,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我们能听到外面,但他们听不到我们。”梅塞纳斯的眸子里分明有点恼人的似笑非笑,“您放心,令弟十分理智。在他看来,这些女人就像水果一样。”

“水果?”我不由联想起方才德西穆斯的譬喻。

“他说,她们就像水果一样,无论现在看起来多么鲜嫩,不久之后就会腐烂、生虫。瘦的会干瘪下去,长满霉斑;胖的会浮肿起来,溢出化脓似的汁液。每一瞬间,果子都会多腐烂一点。虽然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但这是最短暂、最虚无、最不值得关注的欢愉。”

我无言。不过这的确很像他的思考方式。

梅塞纳斯评论道:“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妓/女都知道,她们能出售的,只有短暂的青春。男人急于尝鲜,就像饥渴的动物。但您知道,令弟甚至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再美味的食物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果腹。”

我这才放心一些,不再去窥视外面。但密室外传来的声响仍让我有些发窘。除了人声,甚至还有榻足与大理石地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梅塞纳斯倒是十分轻松自然,甚至拿起一卷诗集看了起来。

终于,声响静止了。我盼望着他们早点离开,向外看去,只见一片凌乱的榻上,德西穆斯拥着玫瑰,静静凝望着她,唇边露出笑意:“把手给我。”

“要做什么呀?我可累了。”但她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他从自己的衣服里取出一枚女式指环。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戒指,印度宝石闪烁着逼人的光华。恐怕我所有珠宝加起来的价格也不及它。

他握住她的手,把它缓缓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是结婚戒指的位置。

她和我一样,愣住了。他托起她的脸庞,拂开她颊边的一绺发丝:“我有过很多女人,也有数任妻子。但只有你,令我着迷。你像火焰一样危险而迷人,像宝石一样冷硬而高贵。”

他眼中的光芒竟然是认真的。

“虽然我不能娶你,但我发誓,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我对你更好。在我眼中,你是我唯一的伴侣。请陪我去山南高卢吧。我要在那里抵抗安东尼,争取原本应该属于我的荣耀和胜利。即使我失败,我也会保证你平安无事,不会连累你。只要你在那里,我就算不幸失败身亡,也没有遗憾。如果我能执权杖与剑凯旋,也希望你能与我分享所有荣耀与喜悦。”

她的红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她垂下目光,注视着手上的戒指。莹白的肌肤衬得那指环都有点暗淡。

他继续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你的客人之一。我不要求你把心多分给我一些。我不会令你为难。我只希望,有更多时间,和你在一起。”

她的眸中有晶亮翕动。长睫颤了颤,一滴泪落下来,打在指环上。

“怎么哭了,我的玫瑰?”他伸手拭去她的泪,用拇指抚摸她的眼角眉稍。

她喃喃,茫然的语调像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我不值得你这样想。我只是一个妓/女。”

“这是命运对你的不公。就像它同样对我不公,赐给不配得到好运的人太多好运。你比所有人都要好,相信我,玫瑰。”

她悲哀地微笑:“抱歉,我已经没有心可以爱了。那是荒芜之境。”

“没关系。我爱你。”他低头吻她,凑近她的耳畔,仿佛担心她听不见,“我爱你,玫瑰。我爱你。”

我看得呆住。如果这只是逢场作戏,他们的演技未免都太好。但像他这样私生活混乱的男人,真会爱上一个妓/女?而她这样谙熟风月场的女人,又真会相信他的海誓山盟?

我想起了索菲娅,和马塞勒斯。

“他真的爱她吗?”我低声问,像在问自己。

梅塞纳斯放下在读的卷轴,平静道:“也许。就像爱胜利,爱荣誉,爱战利品。他为这些而活。除此之外,他并不知道其他的爱。”

“那这里的姑娘,她们真的会爱上金主吗?”我又问。

“也许。对出身贫寒或遭遇厄运的人而言,爱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可以填饱肚子、遮风挡雨的实在之物。而对于妓/女,金主给她们丝绸、宝石、珍珠,让她们生活舒适、衣食无忧,即使她们不爱金主,也会生出一些心满意足的好感。这与爱情有多大区别?爱情也不见得比这更高贵。”

“但这样的爱,岂不是太易变了?”

“人生本就短暂,能享受爱情的岁月更短,何必奢求长久。若要长久的忠诚,那不如养条狗。”他玩笑般地嘲讽。

我沉默,并不全然赞成。

又过了一会儿,德西穆斯和玫瑰一道离开了。我和梅塞纳斯走出密室。他送我到大门外,那里停着我的肩舆。我撩开帘子,没想到立面已经坐着一个人。盖乌斯。他一把拉住我,使我跌入柔软的垫子里。

帘子垂下,隔绝出一个安静的小空间。

“走吧。”他扬声吩咐。奴隶们扛起肩舆,开始前行。

我挪动身体,靠着一个软枕,却很难平复心情。尤其是他那双冰蓝眼睛投来的目光,令我不安。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平淡的口气道:“那种地方,不适合女宾参观。”

“我只是,好奇。”借口如此无力,以至于他直接忽视了它。

静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忽然开口:“明天,我要启程去坎帕尼亚,与阿格里帕汇合,处理一些事情。”

他的语气并非商量,只是告知。

我虽有些不悦,也只能叮嘱:“路上小心,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