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都市小说 > 秦淮河畔无风月 > 贞节全文阅读

三个女人同时循声望去,昏暗中看不清房间的另一头,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正跌坐在地上,听声音是王生。

红梅皱眉,不客气的喝一声:

“你鬼叫什么?”

王生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唇相讥,他受惊了似的坐在黑暗里,一声不吭,只发出极其粗重的、像一头受伤的动物般的喘息声,里面夹杂了恐惧、愤怒和其他一些什么。

红梅觉得不对:“他到底在做什么?看见什么了?”

鸳鸯低声说:

“他好象喊了谁的名字,别管他!”

红梅拧着眉头说:

“段军官说的对,咱们在同一处避难,不能不互相照应着点,我还是问问他得了。鸳鸯,把蜡烛点起来吧,这黑灯瞎火的。”

“不是说不能点吗?”

唐梅雅抬头说:

“对了,我都糊涂了,你们怎么都没点蜡烛,这下面有点烛光不会被发现的。”

鸳鸯点点头,走到旁边桌上拿了根蜡烛点燃了,用手拢着回来,说:

“还不是你们弄成那样跑回来,都以为有日本人在后面追着哪!别说蜡烛了,有三两个时辰,咱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

红梅伸手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蜡烛,却还是一晃,光亮在段水生闭着的眼睛上抖了一下,他的睫毛也跟着一动。

唐梅雅立刻注意到了:

“水生!水生!”

红梅转脸道:

“他醒了?”

唐梅雅急切地看着段水生,他的眼睫又动了一下,接着眼睛便慢慢的睁了开来。

睁开又立刻闭上,许是受不了光的刺激。

唐梅雅欣喜万分,在他耳边呼唤道:

“水生!是我!”

他听见了,又睁开眼来,眼神有些散,眼珠缓缓转动着,他一时还看不清。

唐梅雅用两只手把他一只手紧紧握住,整个人俯在他完好的右肩上。

“水生,我在这儿!在这儿!”眼泪就噼里啪啦的砸在他手上。

段水生感觉到了手上水珠的冰凉,又一次闭上眼睛,这次闭了许久才徐徐睁开。

终于可以清晰的看见了,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弯曲起来。

这时红梅笑了:

“好了,总算醒了,鸳鸯,和我去那边,看看那个酸秀才搞什么鬼!”

鸳鸯显出一抹会意的微笑来,站起身来,拉着红梅的手一同往屋子的另一头走去。

烛光随着她们的离开渐渐微弱。其实她们无需回避,被她们单独留下的两个人,已不必再多做一个动作,也不必再多说一句话。

两个女子没走两步就看清了王生的状态,立刻被他惊住了,此时他如同疯子一般,仍以摔倒的姿势坐在地上,像痨病鬼一样发出含糊沉重的喘息,目眦欲裂的看着那个躺在稻草堆里昏迷不醒的女人,

红梅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认得她?她是哪个?”

王生置若罔闻,隔了两秒突然发出一声哀嚎,站起身来,不顾一切的直冲到段水生身边:

“她被日本人糟蹋了?嗯?是不是?”

唐梅雅被这个男人骇了一跳:

“你做什么!”

王生脸上的表情痛苦、愤恨而迷乱:

“你为什么没救她!为什么!你们这帮没用的兵……”

唐梅雅恼起来:

“你胡说什么!你没看见他肩上的伤,你自己有用么你就会往稻草里钻,你倒是勇敢你就到外面救个不相干的我看看!”

一只手把她往旁边轻轻拨了拨,唐梅雅回头看段水生正艰难的试图坐起身。

唐梅雅连忙扶他,段水生坐起来,试图把胳膊抽回,唐梅雅却抱的更紧,他微笑一下,轻声说:

“梅雅,我自己来好么?”

唐梅雅知他性格,只得松开手,心里又是疼又是恼。

段水生看着眼前那个伤心的男人,说:

“抱歉。”

对方已经被唐梅雅刚刚那番抢白说的不知如何开口,被他一说又回过神来:

“抱歉?抱歉?一个女人的贞洁,比她命还宝贵的贞洁!抱歉就完了?”

鸳鸯此时走了回来,看不过去了:

“姓王的,你还没完没了了?人家段军官可是救了她的命,没保住贞洁你也只好怪你自个就这个命,或者拿把刀出去跟小日本玩命得了,你在这冲人家撒什么泼?我看你还不如咱们画舫里最泼的小环子呢!怎么着她也不会见恩人都咬!什么人哪!”

王生一张脸涨的通红:

“放屁!放屁!你们这帮不知廉耻的东西,当然不看重女人的名节,这比命宝贵多了!这都保不住,要命干什么!”

鸳鸯大怒:

“疯狗东西,姑奶奶我不知廉耻?你才放屁!你个连自个老婆都保不住的东西也配说我,你也不撒泡……”

“够了,鸳鸯!”红梅的声音突然响起,阻止了鸳鸯的连绵不绝,鸳鸯可是她们画舫里数的着的口没遮拦,吵起架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最狠最毒说什么,而且语调又快嗓门又高,一开始撒起欢的骂起来,也只有红梅一人能阻住她。

她刚刚已经骂的欢快了,声音提的不知多高,这一下被生生打断,不满的嘟起嘴。

她高亢的声音刚刚止歇,所有人就听到另一个声音:

“慕熹,慕熹,是你吗?”

这声音比不得鸳鸯的中气十足,而是如此幽婉柔弱,凄凉而深情。

红梅冷冷的说:

“怕是你的声音惊醒她了,若你早一些去看她,她大概早就醒了。”她是对着王生说的。

王生面如死灰,“哼”了一声,便向那边走去。

剩下几人默默的看着他一直走到那女人的身边,坐了下去。

“秀玉。”语调沉沉的。

女人声音立刻转为哭泣:

“慕熹,真是你,真是你啊!”

她的手在昏暗中摸索,却一点回应也没有得到。

“慕熹,你在哪儿?我碰不到你。”女人虚弱不堪的说。

“我在这儿,在你旁边,你睡吧。”

“慕熹,我想看看你,我想看看你,慕熹,我害怕,怕极了。“女人哭泣着。

“别哭了,你睡吧。”王生干巴巴的说。

沉默,过了一会,女人胆怯的声音才响起:

“你嘱咐过我的,惟名节为重,必要时舍生取义……我、我,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王生没回答,鸳鸯骂了一声:

“猪狗不如的东西!”

女人等待了一会,再开口声音里已是深切的绝望,甚至还有一丝歇斯底里:

“是!慕熹,你嫌弃我没错!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被糟蹋了还有脸不去死!我当时就该死了!该死了!他们还没碰到我我就该咬舌自尽!慕熹!慕熹!可我只是还想见你一面,我不想就那么死了!我错了!我错了!”

等红梅奔过去时,她已经被这番话耗尽了精力,昏厥过去了。

红梅立刻大喊起来:

“鸳鸯!鸳鸯!快拿水来!”

鸳鸯闻声赶了过去,唐梅雅也想跟着去,却不放心苍白的像死人一样的段水生,只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对他说:

“那种人,你还跟他致哪门子的歉?”

段水生无奈的闭上眼睛:

“我的确很愧疚,因为我多少能明白他当时冲过来质问我的心情。”

唐梅雅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冲出去找她时候的心境是不是颇有一些相似呢?只是这两个男人是如此不同,哪怕他们有过一刻类似的心情。

她只能握住段水生的手,扭头去看那边嘈杂的景象。

红梅手忙脚乱的试图把水喂进女人干裂的嘴唇里,却屡屡失败,她便喊道:

“鸳鸯,鸳鸯,你随身带着的万金油呢?”

鸳鸯又奔了回来,一路嘟囔着:

“依我的性子,就该那不要脸的几巴掌,良心被狗吃了的,天打雷劈的,出门就遇上……”

她在自己的包袱里摸着,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的一个寒噤,连忙住口。

红梅还在一叠声的催,鸳鸯恼道:

“小蹄子,催什么催!催命啊!”

摸出一个小盒子,便又奔了过去。

唐梅雅看屋子里仍光线暗淡,便又去拿了根蜡烛,点着了,看红梅和鸳鸯的包袱都翻的乱七八糟的堆在那里,旁边是稀脏的药棉和绷带。

王生坐在一堆稻草上,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离他不远处,鸳鸯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在红梅耳边说着什么,红梅也沉着脸,却看着那个一直不醒的、叫做秀玉的女人。

她们的神情在看到唐梅雅走来时略有好转,鸳鸯说:

“你不在那边和段军官缠绵了?你们……”

红梅的目光扫过来,她立刻低声下去,嘀咕道:

“我又没说错什么。”

红梅说:“她总是这样,你别见怪。”

唐梅雅笑道:“没事,她的确没说错什么。只是水生现在睡了,我也不愿扰他。”目光扫到秀玉身上:

“她要紧么?”

红梅脸色一紧:

“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怕她……”她没说完,狠狠的瞪了一边的王生一眼。

鸳鸯说:

“好在就算她想不开又怎的,这里又没有井,她要老是不吃我给她硬灌下去!为了那么个东西划不来!”最后一句说的又高又尖利。

唐梅雅看着那个紧闭着双眼的女子,她的脸就像瓷器一般精巧细腻,只是上面罩着一层晦暗的光,尽管如此她的美貌也没有被掩盖,昏迷中也是如兰的气质,真真我见犹怜的一个古典美人,一点也没有被污染的痕迹,不知他怎么狠的下心去拒绝她柔情万端伸出的一双纤手。

“他怎么会现在才认出她来?”唐梅雅小声问道。

红梅冷哼一声:“虽然相处不过几天,你不会不了解他的为人,有点什么事早躲的没影儿了,段军官带着她,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跑回来,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照顾他们,只有他一点人影不见,这两天他都不敢凑近,远远的待着,大约怕担上照顾人的差事就甩不掉罢?那会儿还不是看我们都走了,一时就忍不住来看个新鲜呗!看他平日那份委琐,约莫他心里还幸灾乐祸哪,不知哪家的女人遭了祸害,这也是报应!只是不该报在她身上,多秀气,也多情,怎么就瞎了眼了嫁这么个人!”

红梅一口气说完,手指把一根稻草扭的七扭八折。

唐梅雅不知该接什么,只得沉默,接过红梅手上的水,润着秀玉的嘴唇:

“红梅,不如你去睡一会吧。”

红梅意外的看着她:

“唐小姐?”

唐梅雅冲她笑笑:

“熬很久了罢?你和鸳鸯眼都红了。”

屋里沉寂下来,鸳鸯突然开口道:

“唐小姐,你笑真比你冷着脸好看多了,你笑的时候好像仙女似的,我要是男人准保也迷上你。”

唐梅雅被她说的竟有点尴尬,这时秀玉突然猛喊一声,凄厉万分,接着就睁开眼,空洞洞的望着她们。

“她醒了!”三个女人都喜形于色,却见秀玉的目光转而变的惊恐、悲伤又迷惘,四下看着,直到看到一旁的王生,然后一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回转头,闭上眼睛。

“原来是真的……真的……”她喃喃的说,接着任她们怎么哄,怎么劝,她都一直这么闭着眼睛,再也不愿睁开一下来。

后来鸳鸯火了,拿来干粮就真的往她嘴里塞,无奈她牙关紧闭,连水也灌不进去,鸳鸯把干粮一摔就开始骂,最后还是被红梅劝住了,悻悻的走回去,赌咒再也不去管这个找死的女人。

唐梅雅也温言劝慰,好说歹说,可秀玉一声也不吭,唐梅雅无奈,只能说:

“你知道我两天前看见什么了吗?比你这……可怕多了。”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片屠场,她费力的、断断续续的描述了那副场景,讲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语无伦次,想找一个最激烈的字眼,却只能一遍遍的重复:

“他们都不是人……简直不是人……不是人……”

擦了擦眼泪,接着说:

“他们比你不幸多了,无论怎样你都还活着,还活着呢!”

秀玉仍是像一张无情无绪的宣纸,薄薄的躺在那里,仿佛她的心弦已经断开,外界的什么都引不起她一丝的回应。

唐梅雅彻底的无措了,她扭头看看红梅,却见红梅屈起手指在嘴里拼命的咬着,同时那只受伤的拇指在地上狠命的来回蹭。

很长时间的沉默,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来打破这沉默。

王生仍面目阴沉的坐在那里,任她们对他妻子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唐梅雅也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耳掴了。

但这毕竟不合理,唐梅雅只能捏捏拳头,准备回去看段水生,红梅却一把拉住她,她奇怪的看着对方:

“红梅,什么事?”

红梅艰难的喘着气,仿佛她也受伤了一般,好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

“唐小姐……你说……那些日本兵……全部都是……坏的吗?没有一个人……也许有些人……他们还是好人。”

唐梅雅愣住了,不知道红梅什么意思:

“总之我没见过,好人会把整个苏州城杀成一座空城么?好人会做出我说的那种事来么?好人?你看看她吧!”唐梅雅指着秀玉,红梅没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蹲到地上,抖的像突然遭遇暴风雪来不及奔逃的小动物。

唐梅雅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害怕,于是放软声音说:

“红梅,你不必怕成这样,咱们现在还是安全的,别担心。”

红梅没有回答她,她也就走开了。

段水生早醒了,他此时的睡眠非常浅,一点声音也像是炸雷一般,又何况是鸳鸯那个高嗓门。

唐梅雅走回来,坐在他身边,看他正看着她,便无奈的笑笑:

“醒了?睡不着罢?”

“不睡也没什么,睡够了。”段水生想坐起来,却发现左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忍不住皱皱眉头。

“还疼吗?”唐梅雅想伸手抚摸一下他的伤臂,又怕碰疼他。

“早不疼了。”段水生试图微笑一下,那个弧度还没来及在他嘴角停留就消失了,伤口的疼痛像一枚小*一样突然爆炸,他不由一抖,冷汗立时下来了。

唐梅雅看在眼里,秀眉立刻紧锁起来:

“还说不疼!躺下去!”

段水生忍不住笑了,尽管疼痛一点也没有减轻,但这几乎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看到唐梅雅略略恢复了一点以前那种俏皮的任性,国难似乎让这个女孩迅速的成长,她的眉头堆满了沉重和沧桑,只在刚刚那一瞬间,一抹亮色稍稍从那些情绪中探出了点头。

但也是转瞬即逝,唐梅雅扶他躺下去,轻轻抚着他的伤臂时,她的神色又回到了那种凄凉和郁郁,虽然温柔,却没有一点生气,眼睛里甚至又开始聚集那些段水生再也不愿见到的水珠。

“水生,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去劝她,怎么去安慰她,她就好象已经死了一样,那些人,他们到底要害多少人才罢休呢?”

段水生默默无语,唐梅雅看看他,怕他因为这件事更加难受,于是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换了话题:

“对了,水生,你那会是怎么找到我的?”

段水生凝视着她,要他怎么说呢?说他听到她跑出去不见的消息后差点崩溃,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想到她跑出去的时间不长,不会傻到去绕那错综的巷子,而且一定听到那几声枪响,所以只可能是吓的在附近哪里躲了起来。

因此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四处疯狂的搜寻,找遍那大宅院,却只忽略了那小花园,又沿着那两面长草一路寻找,虽然觅得后来逃生的那一条路,但仍是没有她的踪影,直到天亮才发现小花园的枯枝断草上有人踩过去的痕迹,沿着走过去看到那栋小楼,才与她相逢。

说起来不过短短数句,却包含了多少汗水、心急如焚和近乎绝望,他确定她的所在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给她两耳光,吼她从此不要再做这么欠缺考虑的事情,这一念头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却立刻像一小块遭遇烈火的冰,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所承受的痛苦,远超过她所做错事该受的惩罚。

还让他怎么去说,去更增添她的苦痛呢?

所以他只淡淡的说:

“没什么,发现你不见了就去找,正好找到了。”

唐梅雅抓起他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水生,你又哄我,我都听红梅说了,说你都急疯了,要不是他们拖住你,你连伤口都不愿包扎一下,我知道你找我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担了很大的心,我都知道,我只要换成我自己想想我就可以明白。”

她把自己的嘴唇移到他手上,闷闷的说:

“只是从来我都没有去这样找你,救你,每回都是你承受这些,我……”

“梅雅,看着我。”

唐梅雅抬起有些肿的眼睛,看到他满是柔情,却也满是坚定的脸:

“你自己也知道是吗?你自己也知道我多辛苦是吗?好,那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从原地离开,你只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天已经亮了很久,只是屋里一直点着蜡烛,没人注意到外面逐渐透进来的晨光。

直到有人在外面敲击了一下木板,红梅才突然醒过神来:

“该换人上去了!”

她转头看看王生,就在刚刚,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走到妻子身边,温言软语的说了几句话。

红梅虽然心里奇怪,却也觉得欣慰,也许他和秀玉昔日的恩爱终究还是战胜了他所认为的荣辱,毕竟秀玉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站起身,正准备走开,突然听到王生在后面喊了一声:

“红梅小姐!”

她诧异的回头,这人还没用过这么恭敬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呢!

他走到她跟前:

“红梅小姐,恕在下冒昧,想商量个事。”

红梅尽量和气的说:

“说吧!”

“待会儿我要上去看守,红梅小姐是否可以把那把刀借我防身一用?”

红梅怔了怔,实在没忍住撇出一抹轻笑来:

“何必要防身?有什么事你还不直接躲下来?你这样的还会和日本人拼么?”

王生涨红了脸:

“那也未必不可,为了秀玉我也会……”

红梅敛起笑容,倒有了几分感动,这男人听妻子受辱立刻显出了男子气概,虽然转变的突兀了些,倒也值得感配。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不太舍得,却还是拿出那把短刀,递给王生:

“收好,可别真去拼什么命,有个三长两短,秀玉怎么活的下去!”

王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多谢了。”

他又回到妻子身边,絮絮低语起来。

红梅也乏的狠了,走到鸳鸯和唐梅雅那边,刚坐下就立刻睡意翻滚,眼睛几乎睁不开来,唐梅雅看看她:

“你和鸳鸯都睡会吧,我看着就可以。”

红梅被她声音惊的一个激灵:

“不行啊,等会王生上去了,我还得去看着秀玉,总不能让那几个老爷们去照顾她吧?”

唐梅雅叹口气,心说你在她看来,说不定和男人也差不多,沾都沾不得,但她肯定不能说出来,只能无奈的笑笑。

鸳鸯在一旁气鼓鼓的说:

“你去看她有个屁用!还不是照样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鬼才去看她哪。”

红梅拉过鸳鸯的手:

“鸳鸯,咱们都是女人,还不能体会她的苦吗?你跟她治什么气?”

鸳鸯尖锐的笑:

“是,咱们都是女人,咱们还不照样被……”

她看了段水生一眼,声音低下去:

“照样被多少男人糟蹋,咱们也没能喊声屈,也不能对谁摆脸子,她们这些个女人,生来就真是玉?”

唐梅雅转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红梅被她说的伤心,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摆出恼怒来:

“鸳鸯,你倒是牙尖齿利的很了,我的话你也……”

恼怒没有装透彻,悲伤已经侵袭过来,话没说完就哽住了,再也接不下去。

倒把鸳鸯吓住了,脸上的尖刻立刻一点不剩:

“姐姐,姐姐,我不是成心气你,你别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睡着,我帮你去看她,好不好?谁真气她摆脸了?我是气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为个臭男人,划的来么?”

红梅看她一张小脸急的通红,心里也不忍,用泪眼瞪她一下:

“我说一句你总要说上十句。”

鸳鸯还没回答,突然头上的木板一响,接着两个人走了下来,步子小心翼翼的。

钟老板和他的一个伙计满脸的倦容,可见到唐梅雅还是表现出了喜色:

“唐小姐,你醒了?”

唐梅雅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方又关切的问:

“那位军爷呢?好些没有?”

段水生刚刚正在假寐,一帮女人的谈话他是不好插话的,此时睁开眼睛:

“好多了,多谢。”

鸳鸯笑着对他们说:

“还说别人,看你们站都站不住了,还不快去睡?”

对方刚要回答,之间王生快步走过来,面无表情的同他擦身而过,甚至把他撞的轻微的一个趔趄,直奔上楼梯去了。

钟老板拍了拍胳膊,看王生的身影消失在上面:

“这书呆子,搞什么名堂!”

没人回答他,所有清醒着的人的视线都投向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人,他也跟着投过去:

“哦,她还没醒哪?”

仍然是一片沉默,他有些困惑,但已经真的倦的受不了,走到一边,拍拍另一个一直在呼呼大睡的伙计:

“小六,起来,该你上去了!”

那个似乎炸雷在耳也不会影响他睡眠的胖伙计终于被推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上木梯去,钟老板和另一个伙计便躺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已经进入黑甜乡。

红梅站起来,拖着困乏的身子坐到秀玉旁边,发现她竟然仍是面如死灰,甚至比之前还要晦暗,心里不由有些奇怪,难道王生的回心转意也没能安慰她么?

红梅深知自己的劝慰更加起不到任何作用,干脆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手支着下巴,沉默的想着心事,和困倦做着斗争。

屋里变的非常安静,在这种环境下,睡意开始扑扇着翅膀盘旋在这里每一个都疲惫无比的人头顶,不到一会,这个空间已尽是均匀的呼吸声。

只有一个人,是彻彻底底清醒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