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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话 鬼哭狼嚎

茵茵垂柳之中,那女子转过头来——容颜光采映碧波,却是季弘谣。

看清后的沐华年脸色难看之极,分不清是愤慨还是失落,径直转身,大步离开。

而呆在那里的季弘谣既震惊又难以置信,喃喃道:“沐华,她对你这样,你竟还肯接受……”

眼瞧着男人的身影毫不停留的越去越远,季弘谣低笑了两声,像是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呵,一直以来,你不过是利用我……而我……”她仰起头笑了两声,嗓音有浓重的苦涩。

她慢慢坐了回去,日光将她的影子拉成斜长的一片,在地上投下浓厚而压抑的墨色。许久后,她自语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沐华年,是你自己不珍惜。”她的脸色渐渐阴沉,眸中有厉色闪过,“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当晚,基于母上大人的懿旨,虞锦瑟别无他选,将何盛秋与朵朵带回了家。

原本她以为会出现尴尬的局面,毕竟她跟何盛秋和朵朵的关系,实在太微妙。她做了好了冷场的准备,结果却出乎她意料。她父母十分待见这个小萝莉,整个晚上小萝莉都在耍宝,不仅会唱歌,跳舞,背诗,讲故事,还可以中文英文双语同步!简直逆天!

虞锦瑟惊得嘴都合不拢,她从没想过,那个只会眨巴着眼卖萌的小萝莉居然这般深藏不露。连她很少夸人的父亲都笑着说:“这小娃娃有点意思。”

她妈更是笑的开怀,将朵朵搂在怀里,道:“这孩子比锦瑟小时候招人疼多了。”

送何盛秋父女离开之时,虞妈妈再三叮嘱,“小何,没事还把朵朵带来玩啊。”

何盛秋连连点头,而朵朵则更热情地回了一个飞吻,“知道了!朵朵喜欢外公外婆,会经常来的!”

虞锦瑟彻底石化,忙捂住朵朵的嘴,“那个,不能叫外公外婆。”

朵朵小眉头一皱,是个思索的表情,“可是rose老师说,妈咪的妈咪就叫外婆啊……”

虞妈妈哈哈笑,摆摆手道:“得啦,童言无忌,由孩子去吧……”

虞锦瑟无奈一笑,只得送何盛秋父女俩出了门。

趁女儿送客出门的空档,虞妈妈跟虞爸爸说:“老虞,起先我虽挺中意小何,却介意他有个孩子,可今儿一瞧,我反倒放心了。”

沙发上的虞鸿海看着报纸,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伴的漫不经心并未影响虞妈妈的热情,她一面削着水果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锦瑟的身子这辈子真的不能要小孩,有朵朵这样乖巧的女儿也不错……喂,老虞,你倒是说句话啊……”

虞鸿海放下报纸,“儿孙自有儿孙福,锦瑟现在不是孩子了,她的事她自己会把握,操这么多心干嘛。”

“怎么能不操心啊,这小何不好好把握,难不成还要女儿回头找那沐华年?”虞妈妈说到这表情突然凝重了,“老实说,过去即便沐家那孩子跟咱有些恩怨,但咱女儿如果还要选她,我不会阻拦,但自从前几个月知道了那件事,我这心就怎么都不踏实……”

见老头子不答话,她捅捅老伴,“就我上次跟你说的,我那在省医院的熟人说,沐家那孩子很可能身体有某种大毛病,都得了好些年了……”

虞父的表情一霎凝重,皱眉道:“瞎传什么小道消息,你看到病历了?没亲眼见过别乱说。”

虞妈妈道:“我没乱说,连锦瑟我都瞒着呢!再说我不也是为沐家那孩子担心吗?这毛病要是真的,病因没准咱家也得负点责……”

虞父长叹了一口气,道:“就算真像你说的,可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也未必治不好,你就别操这心了,孩子的事由她自己吧。”

……

虞锦瑟送走何盛秋后,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熟悉的号码有大半个月没在她的通话记录里出现过了,她静默半晌,按下拒接键。

五秒钟后,被挂断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仍是那个号码。

虞锦瑟再挂。

铃声再响,虞锦瑟再挂。

如此反复七八遍后,虞锦瑟自语道:“连打这么多遍,不是他的作风啊,莫非公司真有什么急事?”

她终于按下接听键,“什么事沐总?”

“锦瑟。”那边没喊出那个一贯连名带姓的生疏称呼,这一声后,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忖度着什么,然后他说:“我们谈谈。”

“公事还是私事?”虞锦瑟毫不客气地回话,只差没明说逐客令,“公事谈,私事挂。”

那边再次缄默了许久,像是将本来要讲的话咽了下去,转了另一个话题:“收拾一下东西,下周一一起去墨尔本。”

“一起?”虞锦瑟道:“跟谁一起?你?你爱找谁找谁,我不去!”

沐华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去谈tur-3的事,你让我一个人去,就不怕我背着你把tur-3给卖了?”

……

不知是不是因为沐华年那个电话,虞锦瑟这晚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得在微博上乱七八糟发了一些文字,抒发心中的凌乱。

微博发出去后,莫婉婉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微博上写什么剪不断理还乱,老娘牙都要酸倒了!赶紧的,找个男人嫁了,别在微博上唧唧歪歪扰人睡眠!”

虞锦瑟回了个语音——“我也想嫁,可没人让我嫁啊。”

——“少来,何盛秋天天往你家跑,不是男人,是牲口啊!哎,咱说句公道话啊,何盛秋最开始的确动机不纯,但不能否定,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年头找到一个真情实意的男人不容易,你要珍惜。”

虞锦瑟道:“我知道啊,可我这心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乱?”

——“那混蛋说了一句话,事情都过了一个月,那话却一直梗在我心里,跟卡着根鱼刺般难受……”

——“得,甭说了。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想过何盛秋的事了,就是因为沐华年。”

虞锦瑟沉默了。

莫婉婉接着说:“你要是彻彻底底忘了他,彻彻底底不在乎他,别说一句话,就算是一万句,你也不会搁心底。横竖就是那四个字——”嗓门陡然抬高八度,近乎是吼出来的:“旧情难忘!!!”

关了灯的黑暗房间里,这一句吼声太过震耳聩聋,虞锦瑟耳膜嗡嗡地发麻,脑海中复读机般反复回荡着那四个字:“旧情难忘旧情难忘旧情难忘……”

莫婉婉说的对。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因为那四个字。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放下了,也不停的暗示自己,放下了,放开了。其实还没有。

譬如她明明能够拒绝去乡下奔丧送坟,可天寒地冻翻山越岭,她还是去了。譬如星光游乐园的微电影,如果她坚持不与他演对手戏,绝对可以拒绝,然而她没有,反而心甘情愿地度过了拍戏的过程。再譬如,大年三十,得知他出了事,她一路飙车上高速,一百六十码的亡命飞驰中,那惶恐失措的心情,不是假的。那年关的两天,她其实可以狠心留他一人在g市,自己回z市陪父母过年,可她没有,她不忍心留他一人在家里无人照顾……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再明显不过。

她余情未了,她藕断丝连,她还没有百分百放下他,就这么简单。他是扎根在她心底的一棵树,年深日久,根基深远,纵然她强行砍了树冠锯了树干,却无法将土壤里的每一根根须触角都清除干净,而就算她能清除所有大小长短的根须,她也不能抹平那棵树曾经栽种过的痕迹。

爱情由不得人选择,忘记一段爱情更由不得人选择,你以为你可以将一个人彻底忘记,你也以为沧海桑田的漫长时光能够淡化甚至抹去一段爱恋的存在,其实永不可能。因为曾发生过的记忆不能消除。

“哎!放得下恨,放不下爱!特么到底要怎么办啊?难道姐真得再去找一棵树,移植到心里吗?”长长的叹息中,虞锦瑟苦恼地抱住了枕头,不由自主哀嚎道:“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还我一夜不流泪……”

“砰砰!”房门被敲响,无法忍受的虞妈妈在外喊道:“这死丫头,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个什么,我跟你爸还得睡呢……”

虞锦瑟泪流满面:“……”

妈妈,你女儿半夜伤情失眠,你不安慰就罢了,还用鬼哭狼嚎四个字来打击我的歌声,你这样真的好吗?你确定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是移动充话费送的?

……

翌日,阳光晴好,万里无云。

鸿华十二楼里,王秘书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墨尔本的事您不用我去了?那您一个人?”

沐华年看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不,两个人,我跟她。”

这个她字没指名道姓,王秘书却已了然,忍俊不禁地道:“也对,您二位确实该找机会独处独处。”

沐华年嗯了一声,手机铃蓦地响起,沐华年接了起来,“你好,慕总。”

“看在本少爷今儿心情不错的份上,强盛的资料就大发慈悲的给你,或许对你追查两年前虞锦瑟的事有些帮助,总之我觉得吧,那一次啊,不一定是九重下的手。”

沐华年若有所思,“好。”又问:“慕少难得有时间跟我打电话,怎么,不忙着玩女人了?”

“哪有空玩!那祸害回来了!”慕春寅的口气听着像抱怨,可却有按捺不住的欢喜与激动。

沐华年眉头一挑,眸中浮起愕然,“樊歆回来了?”

“可不是,少爷我被她缠得要死。”慕春寅依旧是嫌弃的口吻,却又透着一丝昭告天下的口是心非,“我跟你说,她真的很烦很烦很烦,我上辈子肯定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所以这辈子罚我碰到她这缠人的奇葩!”

沐华年毫不留情面地反驳,“你这话说反了,是你缠她缠得要死吧?你说,如果让八卦媒体知道,响当当的头条帝国民老公二十几年如一日的缠着一个女人乐此不疲,他们会怎么写?”

慕春寅不屑一顾,“开什么玩笑,整个微博遍地都是喊我老公的人,这么多女人不要,我缠着她?那祸害哪值得我缠了?”

沐华年风轻云淡,“那好,你把那祸害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她来我这。”

那边一怔,过了会怒道:“姓沐的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心里只有那谁谁谁吗?如今追不到就盯着少爷我的呀!我告诉你,那祸害确实又烦又乱又讨厌,我看了她就胃痛肝痛肺痛全身痛,但你要打她的主意,两字,没门!没门没门没门!”

长长的一串没门后,电话“嘟”的一声挂了。

沐华年握着手机,与身侧的王秘书对视一眼,王秘书先是半信半疑,“失踪四年的樊歆还真回来了?”片刻后笑道:“回来了就好,叫我们这些过去的老校友挂念啊!”

沐华年微微颔首,王秘书又感叹一声,“哎,这慕总跟樊学妹,还真是一出王子与女仆的离奇故事。”

沐华年没回他,他顺手拨出一个电话号码,王秘书拿眼睛瞟瞟,发现是拨给虞锦瑟的。

等了好久都没人接,沐华年又重拨两次,仍然无人应答,沐华年的眸光渐渐黯淡。

一旁王秘书看着于心不忍,问:“您找虞总什么事?”最近虞锦瑟极端的不待见沐华年,基本上属于爱理不理,不理就是不理的态度。

沐华年将手机放回桌面,“没什么,就是告诉她,她挂念的小姐妹回来了,活的好好的,没有死。”

王秘书道:“原来您刚才跟慕总要樊歆的电话是为了虞总。”

沐华年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

向墨尔本出发的那天到来。

万米高空上,虞锦瑟坐在头等舱的真皮靠椅上,悠闲地喝果汁。而沐华年坐她旁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沓资料,应该是为商务会谈做准备吧。

这一趟只有他们两人来,让虞锦瑟好生讶异,听说此次会谈至关重要,可为何沐华年连他的左臂右膀王秘书都没带?

但她懒得问,她和沐华年本就分工明确,对外洽谈的事从不由她负责,这一趟她只要盯着沐华年不把她的tur-3给卖了就成。

长达九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实在太难熬,幸亏头等舱的靠椅可以压下来变成沙发床,不然屁股都要坐麻。虞锦瑟让空姐帮忙铺好了“床”,然后拿了一大堆零食,吃吃喝喝看电影去了。

旅途中空姐走了后,沐华年放下手中资料,似乎想跟她说点什么,许久他终于开口了,然而虞锦瑟径直转过身去,打了个呵欠,自语道:“昨晚没睡好,躺会……”然后她便塞上了耳塞,再不理会沐华年。

而她身后,沐华年没见她戴了耳塞,兀自说了好久的话,但虞锦瑟耳塞里一直唱着歌,一个字也没听清。沐华年见她不理自己,最后便敛了声,依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沉默,情绪有些低落。

气氛莫名压抑,但虞锦瑟却没管这么多,她听歌曲听久了,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中觉得冷,将身子蜷了蜷,不知是不是幻觉,耳畔有个声音低沉地响起,是沐华年的,他自那边久久的沉默中反应了过来,向空乘人员道:“小姐,有劳你帮我拿条毛毯。”

再然后,虞锦瑟发冷的脚踝顿时暖和了,似乎有什么柔软温厚的东西盖在了她身上,好温暖。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畔有播音声响起,接着有人摇了摇她的胳膊,可她还没睡够,不耐地将那人的手拂开,翻身继续睡,那人无奈之下,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她一睁眼,沐华年幽黑的眸子霎时映入眼帘。

“起来吧,你虽然不想听我说话,但墨尔本到了,收拾东西准备下机吧。”沐华年对她说。

虞锦瑟望望窗外,果然,天都黑了,她这一觉居然睡了五六个小时,当真是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