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唐小婉要用晚饭时，瑞王又踩着点儿过来了。
“你们下去。”瑞王一声令下，丫鬟们纷纷退了下去，唐小婉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不想还看到了一个人。
“这是？”唐小婉看看站在瑞王身后的苏公公，不太确定地开口道，“王爷是想做什么？”
“苏公公，你说吧。”瑞王说着自己坐到了一旁。
苏公公上前一步，当即对着唐小婉跪下行了一礼：“老奴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苏公公请起。”唐小婉连忙开口，但苏公公却执意跪着说话。
“老奴是罪人，不敢起身。”苏公公说着朝向西北方，也是皇宫的方向又拜了三下，这才转过身来泣声道，“老奴有负圣恩，对不起先皇！”
唐小婉一惊，回头看向瑞王，却见瑞王神色如常，似乎早知道了。
苏公公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知道的一切，中途好几次泣不成声，而唐小婉却是越听越麻木，宫廷黑暗如斯，到最后也不过一句“原来如此”，历史总是在无尽地轮回，故事也是一样。
苏公公说，他在先皇殡天后确实准备回乡养老，而说好要赡养他的是他在宫中认的干儿子，同是殿前伺候的一个小太监。然而小太监半途却要对他下毒手，苏公公还算没有老糊涂，先前瞧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最后还是逃过了一劫，但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追杀的人却一拨接着一拨。这时候，苏公公才觉出不对来，他设法引出那个干儿子，逼问出来一些话，然而不久这个干儿子也死了。走投无路的苏公公躲在了宝相寺，那里有一位他交好的僧人，替他打了掩护。
而那些要追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死士，要杀他只为彻底地掩盖一个真相——先皇的死因。
“老奴罪该万死，不该轻信了他人，让贼人有机可乘，在先皇的汤药里下了毒，先皇并非病故，而是中了毒啊！”苏公公说到激动处，咳嗽了几声，继而对着瑞王道，“老奴眼瞎，死不足惜，只是先皇死得冤枉，还请瑞王……请瑞王……”
瑞王看似平静地开口道：“本王又能如何，皇兄已是帝王之尊，这种事情算罪证确凿，又有谁敢受理？”
“这……”苏公公哑口无言，若是太子登基前爆出此事，必是一番皇子间的争夺，可如今谁又敢将之公之于众呢？
“公公先在府中住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瑞王说着看向唐小婉，“还要麻烦王妃替公公乔装一番，免得被人认出。”
唐小婉点点头应下此事。
晚些时候，两人单独相处时，瑞王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他的疑问：“当时父皇病势汹涌，我并没有往别处想，但后来想起总觉得蹊跷，那段时间父皇身体康健，风寒再厉害最多让他缠绵病榻，怎会一下子去了？如今想想，那毒……会不会和侧妃给你下的，是一种？”
唐小婉想起故事里老皇帝的死，那时正是暴毙而亡，或许两者差差在一个身康体健。
她回道：“王爷想得或许不差，太傅家本是太子一派，蒋家有的，太子有也不稀奇。又或者这药本是太子的呢？”
瑞王摇摇头：“不，还有一人。”
“呃……不至于吧。”其实唐小婉也想到了，只是不想先提罢了。
瑞王眼神一凝，冷冷地说：“新仇旧恨，那便一起算了吧。”他看向唐小婉继续道，“府中有劳王妃看着，本王要出去一段时日。”
“哦。”唐小婉应了一声，准备此打住，没想到瑞王又多说了几句。
“如果有人找麻烦，尽管按自己的意愿处置，有什么后果由我担着。”说着解下了身上的腰牌交给唐小婉。
腰牌是瑞王的信物，有了它，瑞王可以调动的人事，唐小婉也可以动用，不过唐小婉有些怀疑这东西的含金量，毕竟瑞王是出了名的没有根基。
…………
“王爷一路小心。”唐小婉目送着瑞王离开，不知为何这少了一人的王府让她感觉又空旷了几分，幸好还有狐狸留下来陪她。
也许是错觉，唐小婉觉得这狐狸也少了几分灵性，原来看它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如今却没有这种感觉了。
瑞王府里一切如常，蒋玉珠每日去给唐小婉请安，却总是兴匆匆地来，失望着回去，到了最后她看唐小婉的眼神犹如见鬼一般不敢置信，谁让几次三番设计下，唐小婉依旧面色红润，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这样过了有半年，期间京城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一些事，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富贵的富贵，落魄的落魄。林士诚依旧风光无二，两朝宰相的他还有望当上三朝元老；而蒋家也是如此，蒋太傅继续当着太子太傅，门庭若市、高朋满座。
唯有瑞王府一如既往地冷清，甚至因为瑞王的久不露面，差点被人给遗忘了去。
这日里，唐小婉听得大门口一片喧哗，不久有丫鬟来报说瑞王回来了。
“游山玩水”归来的瑞王，眼睛里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踌躇满志。甫一见面，他给了唐小婉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把唐小婉吓一跳。
“王爷一路可好？”唐小婉说着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又仔细端详起瑞王。
瑞王笑笑，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唐小婉：“看看，喜不喜欢？”
唐小婉依言打开，里面满满一盒都是珠宝首饰，看着倒是精致。“多谢王爷。”
“不喜欢？”瑞王挑眉问道。
唐小婉笑着摇头：“难为王爷出去还想着给我带礼物，我很喜欢。”
“那好。”瑞王说着换了身衣服，然后去找苏公公了。
唐小婉看着那些首饰发了会呆，脑海里依旧空无一物，她叹了口气，将匣子收了起来。
很久之后，唐小婉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瑞王，确切了说是低估了没有变傻前的九皇子。一个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皇子，即使没有强大的母家，其自身的能力也不会差，而能让当时的太子和皇后忌惮到不惜下毒手的，又怎会真的一点没有根基。
没过多久，一则流言从皇宫传到了民间——皇宫里闹鬼。
据说很多宫女太监都看到了，也被吓到了，而这闹鬼的地方不是别处，恰恰是那位曾经宠冠后宫十年，后来又在冷宫自缢身亡的容妃所住的屋子。
一时间后宫之人谈冷宫而色变，能绕着走的绝不愿近前，而被吓得最厉害的却是与冷宫相隔了老远的太后，也是当年的皇后。
唐小婉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瑞王来，如果那人是棋子，那早早想到这一步的瑞王该是多么深谋远虑，而她唐小婉会不会也是一颗棋子呢？
唐小婉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皇宫里的变故却是一桩连着一桩。
太后名义上是受了风寒得病，实际上却是被吓病的，能从才人一步步走到太后之位，她手上会可能没有沾血吗？任太后心性再坚韧，做过亏心事的人，心里总是会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这种有着鬼神之说的年代。
被容妃的鬼魂吓到的太后，渐渐说起了胡话，人也变得恍惚起来，有时候甚至连人都不认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能让她惊慌失措。
皇帝为此大费周章请来了高僧诵经超度，然而一切如常，太后依旧见鬼，皇宫里被吓到的太监宫女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容妃向太后索命的流言传了出去，任皇帝禁言也没法阻挡人心的恐慌。
而恐慌是会传染的，尤其是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
太后病重不久，皇帝也病了，一来是太后之事让他身心俱疲，二来却是不可为人道的心病。
这里不得不算上唐小婉一份功劳，一个假扮的先皇再加上一点幻术，足以让一个心智不坚的人崩溃，哪怕这个人是号称天命之子的九五之尊。
皇帝最后没有疯，也没有“病死”，而是亲手写下了罪己诏，一条条罗列了他曾经做下的错事，小到儿时陷害几位皇子，再到太子时设计九皇子那一场大病以及各种党同伐异之举，到登基后朝堂之上的任人唯亲等等，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最后一桩大错，弑父杀君。
如果皇帝有足够的本事和魄力，他大可以大手一挥让该闭嘴的人闭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多数官员还是识时务的，最多史官会记下一笔，但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可惜皇帝心狠有余，霸气不足，稍稍一吓轻易将曾经的错一一坦白了出来。
在皇帝写下罪己诏的第二日，已经忘了前一晚发生何事的皇帝，如同往常一样准备上朝。
朝堂之上的气氛带了一丝诡谲和凝重，丝毫未有察觉的皇帝刚刚坐上金椅，站在百官之前的官员手持一道圣旨站了出来。
“微臣斗胆，请皇上确认此诏书所言，是否有误！”
皇帝微微愣神，道：“是何诏书，林相念来是。”
“臣遵旨——”(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