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其它小说 > 恶魔的赞歌 > 第七节 窗全文阅读

马克西在裸奔,确认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碰触之后,他确定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抓狂,情绪失控,差点疯掉。

王都闹地震,半座城市都在忙着救灾,所幸伤亡数字很小。马克西光着身子在城里来来回回跑了一个上午,全城数十万人硬是没人发觉他的存在。

下午时,浑浑噩噩的马克西回到了自己家里。家是五十年后的,虽然样子没边,却从骨子里透着陌生感。而现在,连陌生感都不属于他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碰触不到任何东西。仆人们在忙碌着,有很多人来拜访,加勒安也来过,发现他不在,只以为他是出门散心。却不知,马克西本人就光着屁股站在客厅里,看着加勒安应酬上门拜访、送礼的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马克西回到卧室,发现在镜子里也看不到自己。他低头,转身,终于发现,还有东西没有抛弃自己。

脖颈上的空间项链和半片岁月之匙

手指上的魔戒罐头

手腕上化作两支护腕的小圆盾和短剑

贝奥夫的魔法手弩,被他收在了博特行宫的保险柜里

还有另外那半截岁月之匙,以及愿望石,吴尽留下的三只卷轴和人生格言五百万条

但也仅此而已,其它任何东西,都与他彻底绝缘,连青龙留下的储物卷轴他都碰触不到。如果说还有,那就是渗入体内的血龙晶精元和青龙送的龙神王冠了。

博特行宫的日子,一如既往的继续着。行宫来来往往的都是那帮无良的住客们收罗来的比蒙年轻侍女,还有一班厨艺高超的厨子。下方两百多公里,艾塞尔姆大陆上,四百余万比蒙在大兴土木,热火朝天的修建他们的新家园。

不过这一切似乎与马克西无关,他就像是幽灵一样,在整个大陆上可以任意穿梭,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充分感受了裸奔的快感后,没有暴露狂倾向的马克西才反应过来,他将小圆盾变化成了一套全身铠甲,穿上后,告别了身上不着片缕的野蛮人生活。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马克西走遍了王都城内自己熟悉的每一个角落,他惊喜的发现,还有一件东西是他能够碰到的!

红宝石项链,沙漠中的解语花

当年他送给爱琳的信物,爱琳去世时,又通过加勒安送了回来。

马克西穿着铠甲,拿着项链,蹲在堆放爱琳遗物的房间里,放声大哭。

撒路博古回城已经有两天,加勒安说起马克西等人回来了,撒路博古狂喜之后,加勒安却交不出人来,若不是跑的得快,差点被火冒三丈的撒路博古海扁一顿。

第四天中午,渐渐习惯了隐形人生活的马克西,撑不住了。

他没东西吃

饿的

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妻离子散……呃,恋人已逝,兄弟四散

饿得两眼发晕的马克西,终于做了决定。

他先去看望了加勒安,准备再去父亲的华尼托公爵府看看,然后去城外一百多公里的皇陵拜祭一下先祖。最后,找个地方等着被饿死。

华尼托公爵撒路博古正在吃午饭,马克西还没进餐厅,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就让他肚皮咕噜咕噜的狂叫不已。餐厅里,撒路博古正在和一年轻女子特亲密的说话。马克西停在门口,听老爸在里面调情,心中不由得难过起来。母亲去世六十多年了,老爸也早该找个伴,只是……再联想到即色狼又专一、极度矛盾的结合体――多络塔六世皇帝陛下的幸福生活,他不由得悲从心来。一群大叔的小日子过得是如此滋润,他大好有为青年一个,正值青春阳光灿烂,却要找地方去等着饿死!

所谓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上天还是入地,往往就在你下一步的选择。

“我是不是选错了?”马克西心中有了悔意,若是几日前答应了尤特娜女神,现在他就是整个尤特娜世界的管理者,NB无比的存在了。其它的不说,至少不会裸奔,也不会肚子饿到没饭吃的地步。

走进餐厅――或许不能说是走,马克西现在行动都是飘来飘去的。他进了餐厅,身子猛然一震!看到莉莉娅.娜菲迪莉.阿兰达小姐抬着碗热气腾腾的汤,正在一小勺、一小勺的往笑眯眯的撒路博古嘴里喂。

“……、不、不是吧!”马克西惊天动地的大叫道:“妈妈~!”

莉莉娅扭头过来,手中的碗当啷一声掉在桌面上,撒路博古也张口结舌。莉莉娅一脚踢飞身前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碍事的、摆满菜肴的桌子,奔过来双手抓住马克西的腮帮子,叫道:“马克西!?”

“妈,你没死!你、你……你碰得到我!?”

马克西忽然发现,前人留下的话是多么正确,比如那一句,上帝为你关上了门,却还为你留下一扇窗。现在,他看到了窗户。他又能见到活人了,他又能碰到东西了,他吃饱了肚子,全是只在梦中见过的、母亲亲手做的饭菜。

华尼托公爵摸着儿子的头,一个劲的傻笑。这天下午他旷工没去上班,跟老婆孩子猫在家里喝了一下午的酒。晚上时,加勒安也加入其中。

马克西叽哩呱啦的,把这阵子遇到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他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了。可惜他的故事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撒路博古只当故事来听,莉莉娅小姐喝得醉醺醺的,只是看着儿子笑。

末了,马克西问起母亲的事情。

“装死罢了,为了避免很多麻烦。”莉莉娅道:“你老妈我,是西瓦纳斯提一个国家的公主,虽然皇位继承权的顺位低了点,居然还是被卷入了夺嫡的混乱中。跑出来上万公里远,那帮孙子还派人来追杀。若不是当年游侠佣兵团的仁兄们送了几个替身布偶,在你快出生的时候,我们全家就这么没了。”

马克西额头冒汗,他干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冒充感情骗子忽悠老妈那事就没敢在这儿提。当时虽然是以真面目示人,但已经过了六十多年,莉莉娅也记不得他的容貌,倒也认他不出来。

加勒安道:“西瓦纳斯提的力量过于强大,那次刺杀几乎成功,我们和父亲商量后认为,还是让莉莉娅装死的好。事情就这么掩盖了下来,也把你接到王都来。事情,准备等西瓦纳斯提那边平息下来再说,但它们折腾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消停的迹象。”

西瓦纳斯提庞大的领土分别由四个强大的国家占据,多年战乱后,东部的两国米珊德拉斯与卡斯吉尔特,西部的两国卡尔.萨克斯与诺德玛,以联姻方式几乎同时完成形式上的统一。莉莉娅,是西瓦纳斯提西南部的卡斯吉尔特帝国的一位公主,祖父是帝国皇帝,父亲是皇帝次子,她的母亲,则是东部卡尔.萨克斯女王与诺德玛国王婚姻后生下的一位公主。

莉莉娅父母的婚姻,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政治联姻,本身并没有出奇之处。但待莉莉娅成年之后,她的伯父、皇长子却忽然暴毙,此后一系列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遭到刺杀。一连串的政治风波后,莉莉娅发现,自己成为了四个庞大国家,即整个西瓦纳斯提庞大领土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那些事情,是在我离家出走之后发生的。”莉莉娅道:“我走的时候,伯父还活得好好的呢。”

马克西眨巴眨巴眼睛,他早就看出母亲大人来历不凡,但来头……似乎大的有点超出想象,他问道:“那片西瓦纳斯提……有多大的面积?”

“面积和人口,是整个瑟德大陆的两点五倍。”莉莉娅道:“若是和伊瓦利斯相比的话,差不多有二十几倍吧。”

马克西吞咽了口唾沫:“妈,那么大的国家,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加勒安苦笑:“当年我也劝过她。”

莉莉娅瞪眼:“要了干什么?且不说当年做决定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即便知道了,我也不干!继承那个皇位,此后的生活就是一天到晚没日没夜的批复公文,晚上要熬夜,早上不准睡懒觉。贪玩一点、贪吃一点,就会跑出个纣王的叔叔一类的混蛋来,即便你喜欢上一双漂亮的筷子,他都能从中看出亡国的征兆!坐上那个位置,我的生活就会不停的上班、上班、上班!整天讨论国库怎么样了,要不要翻个身似的把税收翻倍?房价怎么样了,要不要假模假式的调控一下?股市如何,咱要不要也来他一次半夜鸡叫,弄个6124惨案什么的来祸害祸害?然后,再从一大票除去显摆身家外一无是处的贵公子哥里头挑一个合适的出来配种!美其名曰,为延续帝国的血脉!”

莉莉娅越说越气,腾的蹦到桌子上,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大叫道:“我才不要呢!你老妈我有大把的青春需要挥霍,干吗早早的把自己捆在那坐上去都难受无比的皇位上!?”

三个男的鸦雀无声,看着莉莉娅发飙,半晌后,马克西低声说道:“老爸,母亲大人的酒品不是很好吧。”

撒路博古敲敲点头:“她很有自知之明,很少喝酒,今天是看到你,高兴了才喝的。”

莉莉娅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拿酒瓶指着马克西道:“马克西,我告诉你句实话,别看你的名字起得跟你外公一样,其实当年我根本就没生儿子,你是……捡来的……”

咕咚,莉莉娅小姐摔倒在地,睡了。

马克西张大嘴巴,加勒安苦笑,撒路博古连忙扶起老婆,说道:“你知道的,马克西,你妈酒品不好。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马克西捂住了脸:“我是捡来的?”

水桶挠头:『是吗?』

晚上,马克西回到老家里想睡觉,但噩梦再次降临,他又变成了那副谁都碰触不到、谁都察觉不到他、犹如幽灵般的状态。马克西快疯掉之时,想明白了什么。他回到父母的卧室前,距离母亲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华尼托公爵府的仆人们看到了他,给他铺好床,烧好洗澡水。

“是母亲的缘故。”马克西找到了原因,只有莉莉娅能够看得到他,莉莉娅看到了他,周围的其他人,也就能感知道他。如果离开莉莉娅太远,他就变成幽灵。原本他以为自己恢复了,不过是个梦而已。

第二天早上,酒醒后的莉莉娅神清气爽,见到儿子后,儿子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好,而是说道:“我是捡来的?”

“啥?”莉莉娅好像没听懂,估计即便听懂,也早就忘记了昨晚的醉话。

“……,啊……没、没什么!”马克西忽然一阵心虚,他发现,有些事情,还是睁一眼、闭一眼,装傻的好。

莉莉娅交给马克西一个大包,里面是好几套衣服,衬衣、外套、裤子,乃至内裤、鞋袜一应俱全。

马克西激动:“妈,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

“这本来不是给你的,是给其他人做的。”莉莉娅当头一盆冷水就泼下来,好不顾虑儿子的感受:“正好你和他身材相仿,就先拿来给你用了。”

“哦……”受到打击的马克西换上一套,正好合身。他心中一酸,想起了离开已经十几天的尼克来。尼克就很宝贝母亲送的几件衣服,马克西现在,感受到了其中的缘由。

莉莉娅一脸欣赏的看着儿子:“这衣服原本的主人,和你是同样的毛病,你待会儿,可以去找他询问一下。”

“同样的毛病……”马克西醒悟,大惊:“他跟我一样,谁都碰不到吗!”

“他也一样,拒绝过尤特娜的邀请。”

“是谁、是谁!”

“就是你那个祖宗,罗兰。”莉莉娅道:“当年我才跟着撒路博古搬来王都时,他想抢我东西,被我打得跟猪头似的。后来,就当作是做好事帮忙了。他身上都是一些穿了几百、上千年的衣服,吃饭也饥一顿、饱一顿的,跟乞丐差不多,看着也让人难受。再说了,好歹也是撒路博古的长辈,也不好对他太怎么样。”

马克西双手捧住了脸,尤特娜说过的,她说找过罗兰的,怎么自己就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