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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浴室中的她

开始的一年半,一切都好好的,即便分隔地球两端,两个人也每天都保持着联系,每周至少有三次视频通话。虽然中间经常会有一些小摩擦,通常是沈沐因为阳萧筱没有及时回短信、没能按时视频通话而没请假而发脾气,但阳萧筱总会很快道歉、很快哄好沈沐,两个人的矛盾,一般持续不会超过三天,真应了那句“床头吵架床尾和”。

然而,就在第二年的冬季,春节和阳萧筱的生日刚过不久的时候,两个人又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前一天晚上她没有按时接他的视频通话,他问她,她竟然说昨天晚上跟朋友出去玩,给忘了,一气之下,沈沐挂断了电话。但是,在那之后,沈沐就再也没和阳萧筱有过任何联系——他完全失去了阳萧筱的消息。沈沐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信息网如此发达的时代,一个人想要完全失联、销声匿迹,也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四年。

而现在,五年没有见面的人,竟然正共处一室,她在浴室中泡澡,而他则在门外等着他。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

来这儿的数个晚上,阳萧筱都常常到深夜还依然无法入睡。也许两个人从来没有爱得多么深刻,但是那段时光,却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阳萧筱曾以为,那个人,将永远被封存在记忆的最底层,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可是为何,他又会突然出现?或者说,为何上天又安排他再次闯入她的生活?

整整五年,他和她都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他和她,现在,两颗分居已久的心,又如何能够安然共处。

她知道,曾经的他,也是喜欢她、重视着她的。也许明明前一天才刚刚吵过架,今天又突然买来她爱吃的巧克力,不远跨越半个地球地给她寄过来。这一次的还没吃完,下一次的又已经寄到。知道她喜欢动漫,他特地叫一位日本的同学池袋修二在回家时帮忙带手办寄给她。为了掩饰,事后又说:“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就帮忙给寄过去了。”其实,他不知道私下叮嘱了修二多少次。

让他一直无法释怀的是,她明明一直包容着他的所有,却为何突然弃他而去?难道,真的是她厌倦了?不想再容忍下去了?中间沈沐曾背着父母偷偷回国几次,专程为寻找她而回来,可却每次都一样空手而归。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冷的他几乎以为自己熬不过那个冬天。原来,爱过之后的分别,真的会让人死一样地痛过。

从小到大,他的生日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后来他就不再许愿。直到遇见她,他又重新拾起生日许愿这个已经遗弃了很久的习惯。他每年都会许下同一个愿望:娶到她。后来,他把她给丢了,他的愿望就变成了:让阳萧筱回来,并娶到她。

现在看来,这个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吧。

而阳萧筱,自从第一次生日许愿没有实现后,就再也没有许过愿了,而事到如今,她更是几乎已经完全舍弃了所有愿望,对别人许愿,还不如好好依靠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被拯救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就只有靠自己。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是完了,没人能再拯救他。后来,算是被拯救了吧,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不小心跳进了另一个火坑——拯救她的人,不巧是个恶魔。为什么他又会突然出现?他是她的救世主吗?还是另一个魔障?还是说,是上天跟自己又开了个玩笑?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睁开双眼,阳萧筱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身处穆文昊的浴室,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许多。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穆文昊的阴影,已经渗入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想甩也甩不开,逃也逃不掉。阳萧筱想,她也许是中了某种诅咒吧,呵呵。她曾经还想过,也许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说不定的。后来她渐渐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她心中曾残存的天真想法罢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确信,期待着奇迹发生,还不如说服自己,好好接受现实。她也曾想过放弃,放弃多容易,只要放弃,那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轻松许多,但是……一旦真正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毕竟,人生可不是游戏,游戏走进了bad ending,还可以重新再来,早晚都能走出个那个best ending,但是人生一旦走进了bad ending,那就是真正的bad ending了。放弃和死,是最简单的选择,但却也是最不负责的选择。对自己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会给身边的人多大、多深的伤害呢。明明就深受这样的伤害与折磨的阳萧筱,怎么可能做出同样的事呢?何况伤害到的人,还是自己唯一挚爱的母亲。

浴室门口突然传来了沈沐的声音:“筱筱,筱筱?”

“嗯?”阳萧筱的声音仿若如梦初醒。

“筱筱,你在里面已经泡了很久了,你还好吗?”

“哦……我没事。”阳萧筱很快从浴缸里出来,擦干身体,穿好了衣服。拉开门,沈沐就在门口等着他。

沈沐一楼的房间里有他自己的浴室,他来二楼,明显就是来找她的。而她用的这间浴室也在房间里,要是她把房门锁上,他不拿钥匙就进不来。

“我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房间里没人,我想你应该在浴室里洗澡。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你出来,也没听到浴室里有什么声音,我想……你会不会睡着了……”

阳萧筱刚刚的确泡着泡着就忘了时间,虽然并不至于睡着。再说,要是在浴缸里睡着,很容易被淹到吧,她还不至于蠢到那种程度。

他对她笑笑:“别泡太长时间。虽然泡在浴缸里很舒服,每天泡一泡,对身体也好,但是泡的时间太久了就不好了哦。”

“哦……”阳萧筱坐在了房间中的大床上,这个房间里的床也很大,但是要比沈沐的床稍微小一些。对于阳萧筱来说,这已经是让她很喜欢、很满足的大床。她抬起头,问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沈沐也跟着她坐在了床边:“没什么事,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天而已,你有时间陪我吗?”

时间,她还真就有的是,只是聊天……只怕会越聊越尴尬。

见她不说话,沈沐笑笑:“哦,不对不对,是我的问题问的不对,你愿意陪我一会儿吗?”

阳萧筱也配合着笑了笑:“要是我说‘不愿意’,你就走吗?”

沈沐嬉笑着握住了阳萧筱的手:“我会求到你愿意为止。”

阳萧筱笑着,并没有说什么。

“对了对了,说道泡澡,我就想起了修二。你还记的修二吧,就是那个池袋修二,我那个日本朋友。”

阳萧筱点了点头,沈沐就跟她提起过两个朋友,一个是贝尼托,另一个就是池袋修二,这两个人都让她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好像大多数的日本都有每天泡澡的习惯吧。”这个是阳萧筱在动漫里看到的,动漫里的日本人看起来都很喜欢泡澡。

“嗯,对,修二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但是我们宿舍中的浴室只能淋浴,不能泡澡,这一点让他很受不了。他说他一天不泡澡就浑身难受,还为这个给学校写过意见书、投诉信什么的,哈哈哈……”沈沐说着说着就笑倒在床上。不过每次一想起修二一脸认真、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泡澡乃人生大事”的那副模样、那个神情,沈沐就真觉得很搞笑。

“天哪,这人对泡澡这件事也是真挺执着的。”

“是啊是啊,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泡温泉,你绝对想不到那个人究竟有多兴奋。”

“泡温泉呐……一定很舒服吧……”这件事,也是一直以来阳萧筱想体验却都没体验成的。大学的时候,本来有一次集体活动是去泡温泉,当时阳萧筱也是兴高采烈地报了名。但是活动的前一天,她还是跟沈沐说了一下,沈沐一听是泡温泉,竟然还是男女混浴,顿时就急了,死活不让阳萧筱去。还说要是她执意要去的话,他就亲自去找组织者说明,不让她去。无奈之下,阳萧筱只能临时退出了那次活动。之后想想,一直都觉得很遗憾。“我都没泡过温泉呢。”

“那改天一起去吧。”沈沐当然很开心,只要能找到跟她一起去任何地方的理由,他都会很开心。

“嘁,我大学的时候一次都没去成,还不是因为你。”阳萧筱终于忍不住把当年积压在心底的埋怨悉数吐出,反正他现在脾气好,正好趁机好好“报复”一下。

“诶,我?”沈沐很无辜地愣在了那儿。

“好不容易赶上了一次去温泉的活动,都报好名了,还不是你死活都不让我去,最后只能作罢。好好的机会,就那么浪费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遗憾。

沈沐带着歉意地笑着:“所以多给我一些补偿的机会吧,我会好好把我曾经做过的蠢事、错事都好好补偿回来的,无论要多少次、多长时间……”

他这话说的反而让阳萧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忍不住飘到一边,故意说了句:“你也知道你曾经都干了什么‘好事’……”

沈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我是很清楚的,很清楚自己的个性有多恶劣,所以我也知道,围在我身边的人,很少会有真心以对的人。他们通常都各有各的目的,才会宁愿忍受我的恶劣个性留在我身边。一旦觉得我对他们没什么用处了,就会一脚把我踢开。”他深深叹着气,“这样得行为,让我很生气,可我又无法改变这种状况。这个世界上,最高深莫测的,不是宇宙中的星系,也不是隐藏于海底深处的海沟,而是人心;最善变的,同样也是人心。久而久之,我便越来越厌倦,厌倦这种相处方式,厌倦这种人,同样也厌倦这样的自己。但是一来二去之后,我的性格也跟着变得越来越恶劣。虽然明知自己将来要混迹于生意场,需要的时候,我也会隐藏起自己恶劣的个性。但是在生活中,与人真正相处的时候,人的本性是无法隐藏的。即便隐藏起本性,可以暂时交到一些朋友,可一旦当他们接触到真实的我,还是一样会离开。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听到这儿,阳萧筱终于忍不住开口:“才不是呢。”

“嗯?”沈沐猛然抬起头。

“我看,你是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还差不多。”这一次,阳萧筱也决定把埋藏于心底多年的话,在一次倾吐,“原本想说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就变成了其他的话,甚至是与心中想说的完全相反的话;而所表现的举止,也经常是完全不符合自己所想的,你是不是经常有这种感觉?”

沈沐一时竟哑口无言。

“但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不可能改变了,而且,为了你自己的颜面,你也不可能去改变。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而现在的你,也许才是真正的你,只不过你原来一直没有察觉。”

沈沐释然地微笑着:“也许,真是这样吧。但是……”他将她拥入怀中,“这也都是你的功劳啊,要是没有你,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改变,也许,这一辈子就那样了吧。”

阳萧筱却有些害羞了:“我……我没有……”

“哼哼,不用害羞,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让我一边好好赎罪,一边好好奖励你吧。”

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那就随他的便好了。

人在看待别人的事情的时候,特别是面对自己很重视的人,头脑都会异常清醒;而面对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原本再清醒的头脑,都会变得浑浊不堪,不小心就会让自己的步伐变得紊乱不堪。人经常能看到别真实的样子,却看不到真实的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本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