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满。”
店外有人喊。
袁满放下手里的便签纸，抬头看，住街尾的李大爷斜蹬在一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上，贼眼溜溜地向他招手，示意他上前一步说话。
店里的老客户，袁满以为他有什么需求，主动迎上前，“李大爷，您要点什么？”
“哎哎，那小姑娘……谁啊？”李大爷下巴撇向收银台后的豆豆，一脸八卦地笑，“女朋友啊？”
袁满呼呼摆头，“不不，她是我老板。”
“哎哟，还不好意思呢。”李大爷伸手拍袁满肩膀，眉毛闪动，“小姑娘挺标致的啊……好小子，有点东西嘛，带女朋友回家可是要散糖吃的，你小妈呢，这两天怎么不见她呀，这些规矩她懂的呀。”
“大爷，您真误会了，她真是我老板。”
袁满回头，豆豆起身伏在货架上找些什么，顿有风雅附庸心头——两根萝莉辨，牛仔背带裙，白色帆布鞋，简约而不失精致，风景大好。
可别说，被李老头一通乱点鸳鸯，袁满心里头还真痒痒，那是一种破土的萌动，张力十足，势不可挡，心跳瞬间加快，脑壳有点发烧似的飘。
在之前的十九年，唯一与他有过深入交集的女人只有后妈李大花，那是一潭春风吹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搅了混浊，不搅发臭，他只能忍着，顺其自然。
可突然某天，有个崭新而丰富的河流破开荒漠流进他的世界，他那么的不知所措，那么的惧怕而好奇，那么的想伸手触摸，猛然又发现河里流的不是水，是金子，浩浩荡荡璨若星河的金子，遂急打退堂鼓。
他不配啊，他有资格和本事据为己有么？
在豆豆面前，他就是个乞丐，巨大的身份鸿沟让他望而却步，与生俱来的自卑鬼魅般作祟。
谁不喜欢金子般的公主？
可他能记住的所有童话故事里，公主都是属于王子的，没人会喜欢公主嫁给癞蛤蟆。
别瞎想了大兄弟，高攀不上的——这样安利自己会让他好受很多。
豆豆是系灵人项目的发起人和投资人，他是项目下的实验用小白鼠，他用贱命一条换取父亲的平安和不菲的津贴，让自己少奋斗十年八年，合情合理，他横竖就一打工的，谁给钱谁就是老板。
“好好好，老板老板。”李大爷顺着袁满的话说，但内涵分明还是油油的，“谁还没有个老板不是？以后你们俩一起盘个夫妻店，她当老板，你打工，多好啊。嘿嘿，袁满，我可告诉你，有好事情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邻居啊，李大花扣扣索索一辈子，在你的人生大事上可得大方点，我等着你的喜糖哦。”
李大爷蹬自行车离开，一摇一摇的，还回头对他咧了咧嘴，老不正经。
“喜糖？什么喜糖？”电动车飞快杀到袁满身边，刹车盘吱吱大响。
欧诺把车架一支，从前车筐里拿毛巾擦汗，胡乱擦完又像黄山挑夫一样把毛巾挽上脖颈，进而拿矿泉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
“呃……刚才有个邻居，儿子结婚，说要订喜糖，我们家没有。”袁满扯谎，生怕被欧诺看出什么不该看的。
一口气喝完，欧诺把空瓶往垃圾桶一投，双手缴械般平摊，“我不干了，送货这鸡儿事太他娘的累了，受不了受不了！”
听到欧诺撂挑子，豆豆立马从店内蹦出，“怎么回事儿啊，你才送了一上午呢，怎么就受不了了？”
“豆豆，你是不知道，这一片都是老小区，楼房都是没电梯的。”缓口气，欧诺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塑胶椅子上，抓一块泡沫板扇风，“我刚才给你老头老太送米和水，他家住七楼啊，那一袋米五十斤，我硬生生扛上去，腰差点没压断。管家公我真服你了，这种事你是怎么干这么多年的？你的腰是水泥做的么！”
“七楼还好吧，我刚才送了一家，那栋楼电梯检修，我上了二十楼。”袁满很自然地说。
“二十层？”欧诺震惊，连连摆头，“不行不行，这活儿我干不了，我长这么大，哪干过这种粗活啊，关键是吃苦受累就算了，我这一上午送下来，就挣几十块钱，这付出和回报差太远了，干不了干不了。你还是给我找点其他活儿干吧。”
袁满和豆豆对眼，无奈。
“那你先去休息休息，剩下的我来送。”袁满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得得，那我去后院躺会儿，我这肩膀和腰，再不休息就变别人的了。七楼啊，真要命。”
欧诺扔毛巾走人，脸上全是被七楼支配的恐惧。
“二十层欸，单人走上去都费劲，你就那样扛米上去了？你不会等电梯检修好了再送吗？检修电梯应该要不了一天吧？”豆豆望着袁满，发觉这小子有点愣头青，不知变通。
袁满扭扭肩膀，感觉还好，“我们家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早上七点前的单，十一点之前都要送到，免得影响客人的午饭。那电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不能等。”
“你不是说都是老客户吗？这种情况老客户应该会通融通融的吧？”
“正因为是老客户，所以才不能让他们失望。而且他们很多都是老爷爷老奶奶，腿脚不方便，上下楼不容易，也不懂叫外卖什么的，更不能让他们久等。”袁满说。
“哦……明白了，难怪你们家店有这么多奶奶粉。我刚才看客户一群的留言，有人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你赶紧去看看。”豆豆笑。
袁满心里一慌，摆手，“不看了，他们经常这样，开玩笑的。”
“可我看那位奶奶是认真的呢，要把外甥女介绍给你。”豆豆朝他皱鼻子，一副好事月老的积极。
袁满赶紧骑上电动车，摆脱尴尬处境，“我要去送货了，没时间看这个。”
“那我怎么回那位奶奶？”
“不知道，你看着办吧。”袁满蹬开支架，打火。
“那我就说你有女朋友了哦。”豆豆说。
唰的一下，袁满的脸红了。
女朋友？他哪来的女朋友？豆豆你做我女朋友吗？那我现在死了都可以……袁满心里胡思乱想。
莫名其妙的有点无地自容，他赶紧发车离开。
“哎，忘了告诉你，住康欣小区3栋的吴奶奶让你顺便带点菜过去，具体我都贴在她家的纯净水上了。”豆豆在后面喊。
袁满朝她打出一个OK的手势，跑得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