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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社稷之根本

听了少年的叙述,再看看眼前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令所见之人不得不信。

虽然说自己本意是来敲诈勒索那些贪官的,可这些家伙已经触动了他所能忍受的道德底线,既然被自己遇到了就不能放任不管。一块肉饼可以救活一个人,自己又又多少的肉饼可以施舍,不根治罪恶的源头,就算自己的能耐再大,也是回天乏力。

“多谢恩人救回了善长的性命,如果善长有幸大难不死,日后必将厚报恩人。”

少年吃完了肉饼,喝光了水壶中的水,就要转身离去,继续他毫无目标的旅程。

杨羿天忙阻止道:“先不要走,我想问你,你怎么独自一人,双亲为什不在身旁。”

少年猛然间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

“恩人不知,善长的父亲乃是景城县的县令,年初之时善长就曾屡次建议开仓放粮,他都没有应允,反倒将我从家中赶出来,又令皂、壮、快三班衙役日夜在田中蹲守,现在想必已经将那些种子埋到了田里,可这老天爷连一滴雨都不下,还没长出来庄稼,这县里的几千户老老小小就要跟着他一起陪葬了。”

少年边说边哭,尽管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从他的言语中依然能够依稀地感受到对父亲的崇敬之情。

凤儿温柔地抚去少年眼角的泪水,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少年拼命地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上实在是太脏了,他不想弄脏眼前这个如仙女一般的恩人,可他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完全被对方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睛所俘获了。

“相公,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们带他一起去景城县吧。”

杨羿天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马车内。

破败的城镇,干枯的泉水,景城县的情况并不比任何一个受灾的地方很多少,现在唯一能够看出来有生命的地方,就只有那些在窗口无助祈祷着苍天有眼,能够早一天普降甘露,可毒辣的日头却丝毫也不怜悯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依然狂施着淫威。

景城县内已经许久没有外来的人了,大量的尸体引发了瘟疫,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结束了生命。县衙明镜高悬的牌匾落在堂下成为几段,果然如少年所说在这里找不到一个人,众人又到后堂内看了看,也是一个人都不见。

景城县的粮仓位于城西,储存着大量的粮食,这些皇粮都是用于朝廷在战争和灾情时征调用的,只有皇帝才有权开仓。如果有人善开或者私自调用皇粮,那就是大逆不道谋反的罪过。

马车停在了景城县的粮仓前,几个看守粮仓的衙役干劲上前拉住了马的缰绳。

“粮仓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几个衙役无精打采地警告道,看他们懒散的样子,想必也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但相比其他的人面上还是有些血色。

未等这些人再说什么,少年已经年过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叫着。

“快!快!巡察使大人来了,快去找我父亲来。”

几个衙役细细地端详了这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好一会儿才认出他,他们都颇为感到震惊。

“少爷,您怎么又回来了!別说胡话了,老爷是不会让您开仓放粮的,要是被朝廷知道了,咱们景城县的百姓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少爷太过于年轻气盛了,老爷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少年怒道:“少罗嗦,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有多么逍遥,守着粮食怪不得现在还饿不死你们,我倒要查查里面的粮食到底少了多少,要是少了一颗就让巡察使大人治你们的罪。”

正在门前闹得凶的时候,只见从粮仓里面急匆匆地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小孩长得极其秀气,他左手握着一把弹弓,右手拎着一只被打碎脑袋的老鼠,只见他满脸的兴奋跑到一个衙役的身旁,扯着衣角道。

“爹爹,你快看,我又抓到了,我们又能吃到肉了。”

众人看了看那孩子手中拎着的老鼠,如果要不是看到那条尾巴,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个只剩下皮的东西会是老鼠。

那位扯着衣角的衙役,从孩子的手中夺过那只死老鼠,在那张秀气的脸上留下了一记手印,那孩子忍受不住脸上的疼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向一个方向逃走,可偏偏那地上一点都不平坦,几次跌倒又爬起来。

那衙役低着头,跪倒在少年的面前,祈求道:“少爷,刚才的那孩子是小人的儿子,看在他年少不懂事情的份上,您就放过他吧,将所有的账都算在小人身上,上刀山下油锅您都随意。”

其他的衙役也跟着跪了下来,他们扯着刚才那衙役说道:“李头,小虎子捉的老鼠肉,我们也都吃了,你的罪也有兄弟们一份,要死要活兄弟几个都跟你一起。”

少年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偷吃了皇粮,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是靠着吃老鼠活下来的,他略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的执着,为什么都要像自己老爹那样。

他愤怒地指着粮仓的方向对跪倒在地的衙役们道:“那里面都是可以吃的粮食,为什么不去拿点出来,总比吃老鼠要强得多,你们的脑袋难道都坏掉了不成。”

众衙役在地上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道:“少爷知道,我等曾经都是本地的盗贼,自从被老爷捉到后,我们就甘愿伏法,可老爷却不但没有治我们的罪,反倒保举我们几个当个官差,此等再造之恩岂敢轻易忘却。老爷一生清廉,对朝廷又是忠心耿耿,他老人家常说粮食乃是社稷之本,没有皇帝的玉旨,就算您杀了老爷也是于事无补。”

少年不住地摇着头,否定着他耳朵听到的所有内容,发狂地向粮仓的大门奔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木门一点一点的移动着。

“快去拦住那个逆子,给我将他绑起来。”

此刻只见从路的另一侧风尘仆仆地来了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草帽,两腮凹陷的瘦弱老头,见他脚底下踩着官靴,想必这位就是刚才那少年的父亲,景城县的县令了。

方才还跪在地上的几个衙役忙上前,几把将少年按倒在地,用一条麻绳紧紧地捆了个结实。

凤儿在车上见少年被缚,忙向车内的杨羿天求救。

杨羿天缓步走出,大喝了一声“住手!”

那几个衙役仿佛听到了雷声一般,赶忙退到了一旁,惊恐地望着刚从马车内走出的那人,他们都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与众不同,等忽然想起刚才那少年所说的话,却是有些惊奇,朝廷派来的巡察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杨羿天见少年无事也就没有去理睬,径直走向了方才那老头的前面。

“想必这位就是景城县的大老爷了,可不知道你放着全县的百姓不顾,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里。”

此刻早有衙役将对方的身份告知了老头,他略带了点惊愕之色,但转而又掠过一丝的不屑。

“原来您就是巡察使大人,景城县县令李宗和真是三生有幸,得缘在此见到大人。下官愚昧,不知大人千里迢迢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我们这里一没有孝敬您老的银两、二没有丰盛的酒菜,实在养不起您这尊菩萨。”

杨羿天哪里喜欢到这里来,要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兴许现在他还在沛县里面作威作福呢,怎么会来这破地方遭这份洋罪。可既然现在是巡察使大人了,就要拿出来点官威,况且现在老子是来惩恶扬善的,又不是吃你们的喝你们的。

“李大人果然如贵公子口说所说的一样,言辞犀利。本巡察使亲奉皇命,来此巡查民情,见你治下的百姓,都是没吃少穿的,李大人您放着满仓的粮食,不用来救济灾民,却看着百姓一个一个的死去,难道说你这父母官做得还称职吗?”

杨羿天本以为这番话就能将对方逼得哑口无言,可他却是小看了眼前的这个老头。只见那老头不慌不忙地从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的竹筐中拣了几根枯草,逐字逐句地说道。

“古语说,社稷以五谷为本,不能因我景城一县的百姓,就乱了法度。別看下官手中的几根枯草在大人您的眼中不算什么,大人可知百草之根皆能果腹?尽管遇到了天灾,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但我们却靠着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活了下来,只要我们坚持到下雨,一切就都好了。”

杨羿天简直快被这老东西的谬论给气疯了,他压制不住地狂怒道。

“你说的都是狗屁,人都死光了,要粮食还有个屁用,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快点准备好棺材等着下葬吧。”

“月娥,快去将仓门打开,谁敢拦阻格杀勿论。”

这话是他怒急的时候才说的,他根本就不会去想能够致使动那个毒辣的恶魔,可李月娥在听到了他的命令之后,只是错愕了一下,然后马上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到了粮仓大门的前面。

那些衙役见有人来抢门,忙拿了兵器去拦挡,他们本就饿得身体虚脱了,哪里还能是李月娥的对手,兵器一碰就被撞到在地。

李月娥来到粮仓门前,将门上的封条一把扯了下来,揉成一个纸团抛了出去。

杨羿天此刻已经来到了少年的近前,亲自为他松了绑。

“去吧,叫所有景城县的人都到粮仓这里来,告诉他们有粮食了!”

少年撒腿就跑,大声呼喊着:“巡察使放粮了!巡察使放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