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时分，唐莞严严实实裹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怀着手炉，来到王氏房中。
王氏嗔道：“这大冷天，不好好在屋里暖着，都这会子了还要出来跑，也不怕冻着。”
唐莞由着丫鬟取下斗篷和手炉，笑问：“桐哥哥和九妹妹还没有回来么？外边都已经开始飘雪珠儿了。”
王氏道：“只怕还得等一会儿，他们去范家城外庄子上了。不到天黑透不能回来的。”
唐莞笑道：“我就是想见见九妹妹的埙是个什么样子，再听她吹上一，也好张长见识。”
王氏也笑了，嘱咐丫鬟给端上热热的红枣茶，祖孙两人一齐等着。
唐莞问王氏：“今日那杨老夫人来做什么，咱们和他们家素没有交情的。”
王氏想了想，道：“她来倒是想见见你们姐妹几个，偏蕴儿跟她娘回了殷御史家，九儿又跟着桐儿出了城。只得见你和莼儿两个。”
唐莞问道：“是来探虚实的吧？”
王氏笑道：“哪里就那么浅了，你们姐儿几个能掀多大风浪。想着暗地里拉拢你父亲和二叔倒是有的。”
唐莞道：“那老太太的车舆逾了制了。”
王氏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世人都懂得，但真正做到的没几个。他们这样拉拢咱们家，倒也一时不好和他们撕破脸。”
唐莞正要话，听得外间脚步嘈杂，丫鬟掀帘子笑道：“桐少爷九姑娘回来了。”
九儿三步并两步上了炕，钻进王氏怀里连声道好冷，唐桐跟在后面，笑眯眯的捧着个锦盒儿。唐莞接过来打开看：不过是个黑丢丢的陶罐。因问道：“这就是埙不成？就这么个陶罐子，桐哥哥你找了好几天？”
唐桐刚要答话，王氏道：“不着急，先吃饭，吃完了慢慢。”
不等王氏吩咐，早有丫鬟端上了准备好的饭菜和热腾腾的汤面。二人饿得狠了，也不多话，埋头吃了起来。好容易唐桐九儿吃饱了，讲起了白天的经历。
那日九儿听了瑾嬷嬷的话，候选还有琴棋书画，想着自己别样都寻常，只会吹埙。偏生常用的埙在莱州没带来，因此急了眼，向王氏哭诉。王氏心疼的不行，急找了唐桐命他帮九儿寻找。唐桐连着几天跑乐器行，总也寻不到，后来还是父亲唐钊想起来范老尚书存着几个。少不得，唐钊下了拜帖，明来意，那范老尚书倒是痛快答应了，约了时日让九儿亲自上门挑选。这日唐桐就带着九儿上范老尚书庄子上求埙去了。
那庄子实在不近，唐桐九儿两个紧赶慢赶才这时候到家。
唐莞看这埙不过像个鸡蛋似的，上面只得六个孔，实难想像能吹奏出什么样的乐曲来，催着九儿吹一。九儿笑笑，吹了一《风竹》。
那上古的埙声一起，王氏顿时被牵扯住，仿佛走进了黑暗幽深的旷野洪荒，披天盖地呜咽着世间苦楚，唯远方一盏昏黄灯，若隐若现吸引着自己的目光。那里有王氏失去的美好回忆：父母慈爱的注目着、姐妹们招呼着去斗草、夫君给描画出两弯浅浅的月牙眉……
这埙声勾出了个人心中的苦楚，一时竟无人话。
九儿惊奇的现祖母王氏腮边挂着两滴清泪，不由呆住了。王氏猛地回过神来，掩饰着擦去眼泪，笑道：“很好呢。”
唐桐也笑道：“今儿在范老尚书庄上，碰到十四王爷，隔着帘子听了九妹妹吹埙，也连声夸好呢。”
王氏问道：“怎么还有十四王爷？”
唐通道：“范老尚书是十四王爷的老师，十四王爷今天刚好也在庄上。”
王氏笑道：“你们两个可曾失礼了？”
唐桐笑道：“这个倒没有。九妹妹一路上像只雀儿似的，叽喳喳笑不住，到了人家庄上顿时就没了声息。低头浅浅笑着，再不肯多一句的。”
屋里人都笑了，九儿臊红了面色，佯气着瞪唐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