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让众臣产生一种幻觉,坐在皇座上的似乎不再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是当年那个壮志豪情满胸襟的年轻皇帝。
“葛登图谋造反,你们、你们这群文臣武将,难道没有谁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吗?”拜诺皇帝阴沉的质问。
众臣缄默,没有谁会蠢到在这时候辩解,那是找死的行为。
现今的情势,相当的不乐观。谒见厅外,是两组宫廷魔法师对峙;皇宫外,是禁卫军团和紫宸军团、沙垒军团对峙,而且很明显,禁卫军团已处在劣势。
这时候,谒见厅里还能面不改色的家伙,不但显眼、刺眼,甚至碍眼。
理所当然,拜诺皇帝也不会看漏这么一号人物。
他那如电目光,死死盯住明特斯,心里嘀咕着:“一个平民百姓,一个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碰上这种场面竟还能如此冷静?有问题、有问题啊……”
“皇儿,那圣乐师可是你的人?”叫斯特里附耳过来,拜诺皇帝低声轻问。
“禀父皇,那圣乐师乃是财务大臣,法杰森伯爵的挚友。父皇……怀疑他有问题?”末一句,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用语。
拜诺皇帝没有回答,只是挥手让斯特里退开。
“圣乐师,叛贼葛登随时可能攻进来,你有什么看法?”
这一问,静悄悄的群臣立即转移视线,被点名的明特斯,马上成为谒见厅内的视线焦点。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鞠躬施礼,胸有成竹地道:“回禀陛下,葛登侯爵造反一事,在下其实早已摸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是苦无实际证据……”
话一出口,满厅大哗,细碎的私语声硬是打断明特斯的禀报。
“肃静!乱成这样成何体统?”斯特里中气十足的喝道,众臣再度静若寒蝉。
“不过在下为了以防万一,也做了一连串相关的防御措施,这一点,相信太子殿下可以替在下担保。”
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斯特里愣一下,才在众目睽睽下重重点头。恩师看重的人,他有何不能相信?何况他们替自己挣来储位,功绩就摆在那儿。
太子殿下点头了,群臣的目光又回到明特斯身上,就连拜诺皇帝也追随着群臣的目光,似乎也很好奇,这个神祕的圣乐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陛下,假使您与诸位大臣愿意配合,并答应事后将葛登交由在下处理,在下有把握,用最小的损失化险为夷。”明特斯微微扬起脑袋,充满自信的说。
拜诺皇帝彻底来了兴趣。
打从他继承皇位以来,他从未见过一个平民能够那么自然、那么充满自信的和他这个一国之君说话。
“说来听听。只要可行,本王代替诸位大臣答应你的要求。”
注一、红衣大主教在众神殿体系中,可以说是一人(教宗)之下万人(教士)之上,倍受景仰,共设九位,各自掌理一位主神的神殿。一般只在众神总殿出没,除非在外的分殿极为重要,才会派遣红衣大主教进驻。
狂喜,无可抑制的狂喜。
隐忍那么多年,奴颜婢膝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他终于达成自己的野心!
看看!拜诺皇帝!当朝太子!还有一干文武众臣!在大军压境的威胁下,不都乖乖装孙子,束手就擒?眼下这辉煌的谒见厅,亦即将见证,拜诺帝国皇权的交替。
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国,总算沦入他手中!
帝位,在以前看来多么尊贵、多么遥不可及的位置?但是不用多久,它就会正式易主,成为他马洛可?葛登的囊中物。
葛登的嘴角上扬上扬再上扬,几乎达到人体嘴角上扬的极限。
他很想憋住,在这历史性的一刻保全自己的形象,但是压抑十多年的野心一朝成真,那种欣喜若狂的情绪,实在是难以抑制。
以致于他完全忽略,某个对他而言万分扎眼的人物,并不在受掳人员之列。
“皇帝陛下果真识时务,是位能屈能伸的英雄人物。”葛登抖着满身肥肉,挪动至皇帝面前,脸上没有了昔日的谦卑,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高傲。
在他看来,阿曼特罗氏的成员,生死已经尽在掌握。那些个平日高高在上的各方大员,待遇也差不多相同,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这是如今针对葛登侯爵,最真实的写照。自然他也不会注意到,曾短暂消失到现在才出现的巴煞,丝毫不见胜利者喜悦之情的阴郁表情。
“哼!葛登,本王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为何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为什么?”葛登表情诡异,似乎这是个相当白痴的问题,“那么陛下为什么想做皇帝?难道真的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拿来充作场面话还可以,但想说服在场任何一位大臣,只怕都不够力。”
葛登大笑几声,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欲望,“我们是一样的,陛下。不要故作清高,那没有意义。”他轻轻的,近乎呢喃的低语。
只是这一番目中无君的话,令年事已高的老皇帝气得浑身哆嗦,颤抖的手指着葛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斯特里见状,连忙安抚父皇,同时喝问:“葛登,我皇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你有资格这样和我说话吗?太子殿下。”双手抱胸,下巴高扬,葛登用轻挑的口吻,特别强调“太子殿下”四个字。
斯特里听出他语含讽刺,面色胀成酱红,双目中充满愤怒。
“别那种表情,本爵胆子小,会害怕。”边说还边拍拍心脏处,做出害怕的样子,其虚伪程度,连身为同盟者的巴煞,都感到恶心。
“哈哈哈!你瞧瞧紫宸军团的情况,不就晓得二殿下安全与否了?”
逗完斯特里,葛登这才切回正题:“陛下,请你写退位诏书,把皇位让给我吧!”拍拍手,两位紫宸的士兵抬来一矮桌,两位宫廷魔法师把相关的一应用具全数呈上。
剧情好像越演越离谱了……
拜诺皇帝缓缓拿起羽毛笔,不由迟疑,是否应该继续依照圣乐师的吩咐,对葛登的无理要求百依百顺?
看出老皇帝在犹豫,不知真正缘由,葛登自以为的施加压力,“陛下,考虑清楚,一旨退位诏书,换你阿曼特罗氏全族平安,很划算的。”
根本没把葛登的话当话,老皇帝微微侧头,用眼神征询自己皇儿的意见。
心中犹有些许不安,但戏都演一半,斯特里还是咬咬牙,同意把戏演完。
“风水轮流转啊……唉……”感概一声,老皇帝悠悠提起笔,准备来写他数十年来从未亲笔写过的诏书。
眼睛死死盯着,随着诏书上每落下一个字,葛登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终于,最后一个字落下,只要再盖上玉玺,就是一篇正式的任命。
“好!好!”葛登满脸喜色,一把夺下半完成的诏书,看了又看,才柔声道:“嘿嘿,陛下,这玉玺你收到哪去了?还不拿出来?”
厅门外传来轻微骚动,心情正好的葛登也不是顶在意,心不在焉的问:“怎么了?你们在乱什么?”
“大人,皇家总管送玉玺来。”守门的紫宸士兵禀报,除禁卫军外,也只有经常出入皇宫的紫宸士兵,能够无误差的认出皇家总管。
直觉的认定,皇家总管已经在讨好新主子,葛登喜开笑颜,招招手让士兵放人进来。
眼见送来玉玺的那人,真是数十载来对他忠心耿耿的总管柯洛可,老皇帝心中,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心中多么害怕,会不会一时不察,导致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