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怜悯的道，“都知道这个不好，可是青璃，你的身体你自己是知道的。”
我忍不住将自己手旁的妆盒摔在地上。螺钿镶嵌的漆盒摔裂后，里面的粉盒梳篦滚了一地，小小的几盒瓷盒装着的膏状胭脂更是跌散开来，染出一地的异样鲜红。
我忍不住又举起了一旁的首饰盒子。
然而这一瞬，眼角余光滑过镜子，竟是呆住了。
我那三尺方圆的铜镜磨的光亮，这个距离看上去不输水银镜，能让我看见自己狰狞的脸与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从来没有这样子摔东西发脾气过。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摔过东西，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疯狂的举止。我不该这样。
我脾气不好，总是和紫硫争吵打闹，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摔东西。
再一看，白璧的面上慌乱，眼里还带着些惊恐。
忍不住心里一酸，将脸藏进胳膊中，只剩下带着哭声的几句对不起。
过了几日，阿梨来找我玩。她并不知道她上次带给我的香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谁告诉她。
我问她那香是从哪里来的，她说是朝颜给的，说这个镇痛安神。
她叽叽喳喳和我说了许久的话，最后又极为欣喜的和我说，“朝颜现在日日都在用这个醉生香，说是这个香让人心情舒畅，分了我些，我舍不得用，全部拿了来给你，你现在用么？我倒是还不知道这个香有什么好的，只是朝颜现在浑身似乎都浸透了这香气，我每日每日都能闻见。”又扯住我的袖子一闻，“你倒是用的少，是不喜欢么？”
这一番话千回百转，我只来得及问她，“朝颜日日都在用？”
“嗯，日日都在用，说起来，用了这个醉生香，她这些日子似乎也懒惰安分了许多，连自己寝宫都不爱出了，除出必须上的早课，日日只愿赖在榻上，倒不似以往那样爱找我麻烦，或许这个香还真有修生养性的用处。”言及于此，她笑着指挥众人，“今日恰巧我来了，也让我闻闻，叫她们点些过来。”
睡莲闻言一愣，我挥挥手叫她别动。
“这醉生香她从何处得来？”
“当然是她母妃那里了。”阿梨瞪大了眼睛和我道，“这香是她母妃特意寻来给她的，说她近来心情不畅，用了这香会好些。她为了炫耀才分了些与我，得的不多，想用些又想着我到底还住在母后宫里，母后和我哥哥那样的人，生来就不爱熏香的。她分的又少，我得了，想着你不舒服，便索性自己也不要了，全部给了你。你现在这里还有么？若是没了，我再向她讨些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人却并非如此。
可是你若是真正的想一想，你的孩子，和别的孩子又有什么差别呢？
难不成他在你腹中住了十个月，日日让你寝食难安，随后又带给你一日生不如死的分娩，这就使他成了什么特别的存在了吗？
何况那个女人，并非只有一个女儿。
我握住她的手腕，“殿下，不要碰这个。”
“你这是……？”她不明白。
“殿下。”我对着她笑道，“你觉得，像朝颜现在这样痴迷于这个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认真的考虑了会，和我说，“对我来说，还是挺好的。”
“对她自己呢？”我问她。
“她这样子安分，不再乱找闲事，就不会让哥哥多生气，对她日后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最近父亲身体不好，哥哥身为太子，按例监国，太子监国之下很多人都对哥哥多了些尊重，母亲很高兴，说这是父亲特意点出哥哥的嫡子身份。哥哥是嫡长子，却不是长子，母亲素来对这件事情非常的担忧。毕竟我们魏国素来喜爱长子，却不怎么分嫡庶，父亲现在看重哥哥是件好事情，如此一来日后又能少些纠缠。”
她又想了想，“我觉得按照这个发展，日后哥哥势力定会更重，现在她安分些，日后哥哥也不会多为难她。”
“这就是件好事情了么？”
她天真无邪的点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和她说，“殿下，千万不要用这个香，就连和朝颜的关系，也一定要远些，再远些，殿下。”我看着她的眼睛，“这个香是有毒的。朝颜沾了，我沾了，但是你，绝对不能碰，明白了没有？”
“什么毒？”她一惊，又继续问。
我摇摇头，“殿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虎毒不食子，可我不知道人却会如此。”又握住她的手，“不要告诉太子殿下，也不要告诉娘娘，殿下，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明白么？”
就算告诉了太子，告诉了皇后，难不成还真有人会为我伸张正义？这香过了她的手，就与她脱不了关系了。
所以不该说，也不能说。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却看见她耳上缺了一只绿玉坠子，问她，“你的耳坠呢？”
她伸手在耳上一摸，面上有点凄凉，但只一瞬又恢复成了原本的甜丝丝的笑。
“并不知道，只怕在哪里遗失了。”她说着，随手将自己另一只坠子取了，往我桌上一放，“你帮我处理了好不好，只剩一只，看上去怪心烦的。”
我知道她没有说全，但是她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好勉强，便接了，叫他们捧来我放在妆台上常用的那只首饰盒子，和她道，“你要是不嫌弃，就从我这里捡一副拿去戴戴，耳朵上光秃秃的到底也不好看。”
她答应了，打开盒子，也不多挑捡，单拿起了一样绿色的耳环问我，“这可不可以？”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白璧送我的那副珍珠琉璃的耳环，我喜欢的隔个三五日就要戴的，也不和她客气，只笑道，“你真是会挑，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副了，你戴了去，可要记得还我。”
她听我这样讲，便不肯了，说，“既然是那么的喜欢，我就不好戴了，要是不小心遗失了，就委实对不住你了。“
我见她先前神色不好，便笑着强行按住她替她戴上，“你就戴着吧，不过是个物件，就算你掉了又怎么样了？你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要强了。”
她见我这样说这样也不好推辞，被我将耳环戴上，流苏理顺。
凑近她的面孔仔细端详，片刻后终于开口，“真好看。”她一听便笑了，“你总是夸我好看。可我到底不知道我有没有你说的那般好看。”
我握住她的手，“你有的，你非常好看。”
是啊，这张脸多好看。
我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碰碰，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说着，又叫那边捧了妆盒过来，替她重新上了妆，假装没有看见她眼处粉下掩不住的一点晕红。
她数次欲言又止，我也数次等待，但是终究还是觉得她就算现下不和我说，日后想明白了也会和我说。
但是，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以后。
那个少女美艳绝伦，那个少女娇憨可人。可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那是，我看见她，有着温暖肌肤，明眸皓齿，脸颊上有着血色的她的最后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