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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扫把星的再次醒悟

冷意循声回头, 官闻西他们几张半生不熟的脸, 还有中间的女人,唤起了冷意藏了十几年的记忆。

导演制片立刻围了上去。“付少的情况比较危险,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多小时。”导演絮絮叨叨地同来人讲解情况。

女人神情严肃, 一身黑色的装扮也将气势衬到极致,径自走到手术室门口, 冷意一直盯着她,目光不离, 女人突然侧首, 与她视线相撞,冷意发现里头的傲慢十几年未曾变过,尽管她甚至没有认出她来。

走廊上原本轻微的私语声也因为这一拨人的到来而彻底湮灭, 有的人连呼吸都放轻放缓。

“祝阿姨, 您坐一会儿?”官闻西是最体贴的一位,走到女人身旁微微含腰。“我站着等。”声音清冷, 与气质颇为相称。

在众人感觉到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手术室厚重的大门被推开,紧接着是推床的轮子压过地砖的响声。

冷意推开甘陆,扑过身抓住推床的边缘,付沂南身上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嘴上蒙着氧气罩, 面色苍白,推床晃得厉害,上头的盐水袋也跟着摆动, 付沂南手背上的针返了一段血。

“手术比较成功,不过危险期很长,大约五到十天,中间可能出现并发症,还需要密切观察。”主治医师摘掉面罩,才发现连院长都来了。

“送回j市。”女人突然开口,眉峰不动。“j市?现在长途移动病人的话,病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主治医师颇有责任感,连忙开口阻止。

“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而且,我也不信任你们的技术。”女人下巴微扬。“现在这样的危险期,随意移动病人就是加速病人的死亡!”主治医师并不知晓付沂南的身份,只当对一个普通病人负责,对女人并不迎合,梗着脖子强调。

“祝阿姨,不然我调派专家过来,可能更方便一些。”唐啸东权衡一番,“医疗器材也可以一并运过来。”女人看了看推床上的付沂南,不再吭声,算是默认了。

冷意跟着推床进了icu,她不敢妨碍医务人员,只站在角落,无能为力地看着一群人忙得团团转。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付沂南脆弱得仿佛一触即逝的容颜,还是本能地排斥医院。这个只有苍白和猩红两种颜色的地方,让她由衷地恐惧。

那年她妈暴毙,白色的床铺上铺散开她妈艳丽的红裙,太平间里只有两个人,其实一个还是死人,她在床铺边上站了很久,眼泪始终掉不下来,她怕砸在她妈的脸上,花了她的妆容,就不好看了,她妈生平最爱的就是这一张脸。

一年之后,米婆婆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一个冷意爱吃的橙子,而车祸身亡,米婆婆也爱红色,暗红色的对襟衣衫,看似去得很安详,可是谁知道她的不敢,她还说等冷意再大些,就可以嫁给米骏,她还等着抱孙子。那一年,她情窦初开,却不是为了米骏,她哭得止不住声,比米骏更响更歇斯底里,却不知是愧疚还是忏悔。

再一年,哑巴喜欢穿白色的衬衣,因为她说好看,即使再冷的天,他也总习惯里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满目猩红,狰狞的血在他身上铺开,染得白色衬衣成了一件血衣。她还记得米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暖暖,你要好好的。”这句话,他说了七年,她却只听进去那一次。

算命的说她命太硬,自己命短,还连累亲朋好友,她妈砸了人家的摊子又如何,她也不信,等到亲友都走得干净,还不是要信,她想这真的是命,渐渐疏远了周泰年,她只剩这一个亲人,尤胜父亲。

甘陆弃她而去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留在她身边,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她克死了。十年里几乎没有再交过朋友,生活稳妥得让她开始相信那个算命的话,也许真是谎言,看,没有人再因她而死。

忘乎所以,而付沂南的重伤犹如当头棒喝。

“沂南豁出去性命就是为了救你?”声音居高临下地飘来,冷意回神,发现自己又是蹲下身抱成一团的姿态。

冷意觉得脚有些软,扶着墙壁站起来,掌心触到墙壁的冰冷,让她打了个颤。“您好。”不温不火,压着情绪。

“出去。”女人身量本就比冷意高,而此刻又穿了高跟鞋,几乎比冷意高出一个脑袋,言语冷冽刻薄。

“我...”冷意一时竟然寻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咬着嘴唇生硬地站在原地。“暖暖,我们出去。”甘陆拉住她的手臂,也不管她的不情愿,强拖着离开。

“你放手!”冷意试图挣开他的钳制,甘陆捏得很紧,动不了一分一毫。“暖暖,你凭什么身份留在里面?你和付沂南算什么关系?”甘陆一声呵斥,震得冷意瞬间失了神。

“他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的!”冷意声音低哑,言语间的倔强更甚。“所以你更不能留在里面。”甘陆残忍地叙述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你还猜不出她是谁吗?她是付沂南的母亲,她的儿子因为你昏迷不醒,你作为罪魁祸首有什么立场站在里面?”

“暖暖,先回去休息,你在发烧。”甘陆干燥的大手摸上她的额头,滚烫,脸颊上也是不正常的绯色潮红。

“我要留在这里。”她哪里肯离开,浑身却轻飘飘的一点也使不上力,甘陆轻易将人拦腰抱起,大约是付沂南暂时的安全让她卸了绷起的神经,意识也迷迷糊糊地浑浊起来,直到最后眼前一片漆黑。

冷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窗帘厚实,一点也感觉不到外头的阳光。

“醒了。”甘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她才注意到他竟然坐在身侧。手猝不及防地摸上她的额头,“烧退了,暖暖,饿不饿?”

冷意躲开他滑下脸颊的手,侧身想要跳下床铺,掀被子的前一刻猛然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惊慌地抬头望向甘陆。

他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很浅很轻的一下,却能表露出当下极佳的心情:“你的衣服上都是泥点,之后又出了很多汗,已经处理掉了。”

冷意抿着嘴,咬了牙。甘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逼得冷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最终是她先低了头:“给我一身衣服。”

“要去哪儿?”甘陆弯下腰,逼视她,“去医院?看付沂南?”冷意撇开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暖暖,付沂南的母亲是何等人,何必要去自讨没趣。”

“陆哥,给我一身衣服。”冷意有点急躁,却耐着性子,也不管他越来越重的力道,口齿不清地请求。

“暖暖,你在逼我。”他俯身,逼得冷意直往后退,被子被他压在膝盖下面,冷意扯不出来,也无法继续躲避,两人几乎鼻息相闻。

甘陆忽然起身,离开床铺,冷意瞧得不太清楚,直到门被摔得震天响,屋子里再次悄然无声。

几分钟之后,酒店的服务小姐送过来一套衣服。“冷小姐,您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送去清洗,大约下午才能送回来。”她笑容很甜,冷意整个人缩在被子后面。

“昨天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冷意忍了许久,到底还是开口询问。“不是。”服务小姐愣了片刻,一个劲地摇头,目光在她肩上留恋,“我只是早上的时候进来收了您的衣服,大概...是甘先生替您换的。”

冷意眸子微撑,吞吐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冷小姐,您放心,我们受过专业培训,该说的不该说的,能拿捏清楚。”服务小姐以为冷意害怕她泄密,立刻表了态,半天等不到冷意的回复,便悄悄退出屋子。

冷意拉下被子,锁骨上留着两个暧昧的痕迹,冷意指尖抚上去,指甲倏地陷进去,留下深深的印子,差一点就抠出了血。

这一层没有第二个病人,走廊上静悄悄的,冷意飞快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心跳却急速往上窜,握着门把的手犹豫再三,才拧动,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付沂南很安静,少了平日里的聒噪和丰富的表情,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连呼吸也要借助一旁的氧气罐子,心电图一下一下地将他不太平稳的心跳显示出来。

女人靠着沙发,手上捧着一本书,听见动静才微微侧了头,与冷意四目相接。缓缓站起身,对冷意,依旧是俯视的高度。

“祝暖意。”三个字铿锵有力,像是在咀嚼,末了,挑了挑刻画精致的眉梢,“赵曼娟的女儿,果然有点本事。”

“难为您还能记得我母亲。”冷意笑起来,面上干干净净不施半点粉黛,从昨天下午离开医院,她是昏睡了整整一天,现下身形依旧孱弱,气色极差,“她应该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