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的寝室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朴素无华,除了榻上的几册书,以及桌上的笔洗稍微引人注目之外,竟找不出任何象征他身份的东西。一推开房门,萧岑便嗅到了一股复杂的味道,像是药香与安神香混合而成的,意外令人沉醉。
萧岑把人扶到唯一的一张床跟前,看似粗暴却又不失温柔地让他靠在上面。
但楚临秋后背有伤,因此拒绝了萧岑的帮助,只是随意坐着,眼眸低垂,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岑见状,意欲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他走到一根柱子前面站定,凝视着上方悬挂着的虎皮胡刀。约摸一炷香的光景,他竟突然抬手握住刀柄,将那把闪现着寒光的刀从它的鞘中抽出,放在另一只手上把玩。
“这把刀是好货,可惜用它的主人却不是。楚大人,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楚临秋的声音十分沙哑低沉,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叫人听着十分难受。萧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舒服还是躺着比较好。”
“……”
“嗯,忘了你后背有伤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将军……哦,现在应该是侯爷了。侯爷只消顾好自己便是, 旁人怎样……”
“与我无关,是吗?”萧岑蓦然转身,将那把胡刀就这么搁在楚临秋的肩膀上,离他颈侧的肌肤只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这一幕似曾相识。是了,昨日楚大人也曾以同样的姿态,将腰刀搁置于另一人的颈侧。
“楚大人,你背后阴我,现在却说,与我无关。”
楚临秋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侯爷慎言。咳咳……”
昨日他在偏殿里跪了一夜,今日阴寒入体,甚为不适,只想卧榻而眠,奈何却偏要强打起精神,应付这个不速之客。
“楚大人,萧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不知你为何要断我前程,绝我子嗣。”
“……”
“你若良心未泯,便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侯爷又是如何断定楚某良心未泯的呢?”楚临秋抬眸,静静地直视萧岑的眼睛,忽而开口,一字一顿地说,“侯爷未免也太天真了。”
听到“天真”二字,萧岑气得眼眶都红了,他怒极反笑,把刀又移进去一点,直接贴着他的肌肤。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令楚临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有些坐不住了。
“你真的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侯爷不会。如果侯爷稍微冷静下来,就应当知道,这样做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圣人昨日与我说,无论我心甘与否,此事都已成定局。今日……咳咳……楚某便将此话原样送给侯爷。”说完,他的神情竟然恍惚了一会儿。
等萧岑反应过来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楚临秋竟直直朝另一侧斜倒下去,拉也拉不住。他的头重重地撞在床头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你没事吧?”萧岑赶紧把刀扔在地上,将人扶稳,让他靠在床头,期间无意中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由得再次惊呼,“你起烧了?是刚才吗?”
“可能伤口有些发炎,无碍。”楚临秋但凡神智清明,立刻就要表现出一副对人十分疏离的样子,看得萧岑真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楚大人,”他松开手,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似乎是打算开诚布公,“如今你我被人硬是拴在一条绳上,我总得搞清楚究竟是敌是友吧?萧某可没兴趣与一个有可能背后捅刀子的人,共结连理。”
“侯爷这是相信我?”楚临秋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敢相信一个曾从刀光剑影中艰难活命的将军,竟然真会天真到如此可笑的地步。
试想一下,如果此刻他们二人并不在他楚临秋的寝室里,那么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给萧氏、给漠北骑兵带来灭顶之灾。
但其实,萧岑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因为他太过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所以才愿意放手一搏,去赌这么一把。如果输了,那他自认倒霉。
不过照此情形来看,他也未必会一败涂地。
“楚大人,不瞒你说,萧某此前头脑不清晰的时候,甚至怀疑是你向圣人提议下这道旨意的。”
“那现在为什么又不怀疑了?”
“因为你半盏茶前送给萧某的那句话。”萧岑突然抬手捏了捏楚临秋的手指,触碰到他指腹厚厚的茧。
楚临秋显然被他这般大胆的举动给吓到了,他强忍住挥开的冲动,将视线移到别处道,“那么事到如今,侯爷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