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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施工中】

132.

何剑关悠悠的叹息。

“……你命中有劫, 难以逃脱。他那时候为生魂, 触碰不到外物,救不了你,情愿己身化作厉鬼, 生生世世不得超生,也要将你救回。”

“如此, 你才活了下来。”

未尽之语悠悠,可以着原惜白的敏锐, 如何会猜不出何剑关想说的话。

是以, 才从生魂化为了厉鬼。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以为着是原嘉澍与辛又鸣的作恶,未曾料想, 终归还是到了己处、

原惜白怔怔的看着怀中的人,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冷风孤月的山崖下。

四下荒凉,风声如刀。

他被人蹒跚着抱起, 挣扎出了撞毁的车室。

他以为是自己的幸运, 没想到,却是劫难的开始。

“他因着你的血化为了厉鬼,想要转变回来,便需要一碗你的心头血。”

“那可好。”

原惜白低下了头去,温柔的凝视着楚歌的面容。

闭着眼睛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此刻看着他,目眦欲裂。

原惜白微微的笑起来, 俯下身,轻轻地吻过了不住抽搐的眉心,用手盖住了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

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乐园里,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

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个板着脸的小哥哥伸出了手。

一晃竟然也是这么多年。

尖刀割破血肉,划开了胸膛,挑出了其中炽热滚烫的心脏。

鲜血被一滴一滴的沥出,从高处,缓缓地滴落在了唇齿间。

泛着铁锈气味,腥甜。

顺着喉管缓缓滑下,流进了胃部,进入了四肢百骸,汇入了他的胸腔,进入了他的心脏。

从今以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若果说圈子里最近有什么大事儿,那一定是原惜白的葬礼。

这位影星在电影节开幕的前夕,离奇死亡,也为被选送去的电影,增添了一分话题性。

发行方趁此延长了下线时期,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再赚上一笔。

异国他乡的小镇,日光与水光摇摇曳曳,晕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影,水光与暗影映照出来了小桥上赤|裸着双脚的男主人公。

他是那样的孤独。

寂寞深入骨髓,在空旷寒冷的深夜中,如杂草一般疯狂生长。

蔚蓝的海洋,雪白的浪花。

波涛如远古而来的凶兽,残忍的张开了狰狞大口。

他终将长眠于深海之下。

被埋入……永远不见天日的泥土里。

“辛总……”小助理的声音犹犹豫豫。

那不是闻迎,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放映室外,看着明灭暗光中的那个剪影,莫名的,觉得他有一些孤独。

那是真的很难过,很难过的吧。

在她小心翼翼推开门的时候,从漏出的那一线光亮中,甚至看到了屋中人面上泛出的水光。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的小助理并不敢出声,她生怕打扰了屋内人的寂静,惊扰了他的哀思。

她认出来了大屏幕上,那个将要长眠于海底的男主角,也是这一场葬礼的主人,那位突发疾病、离奇去世的影星。

“……葬礼就要开始了。”

许久以后,年轻的小助理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年轻俊美的总裁终于从放映室中出来,他的面容一丝不苟,身形挺拔依旧,像是一个完美的精英,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唯有眼眶。

微微泛红。

那一场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

冬日的时节,凛风烈烈,像刀子一样,扑刮在人的脸上,要割下人的面皮。

半个圈子里的人都来了,悼念那一位不幸去世的影星。

司仪情词并茂的朗诵着逝词,悼念者哀哀切切的站着,满目悲戚。

光鲜亮丽的脸蛋,精心打扮的外表,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真心。

真是有趣。

好友,密友,挚友。

活着的时候一个也不见,死去的时候却争前恐后的跳出来。

情深意切的对着媒体开口,抖露那些小料与八卦,三三两两的往事,足够人添油加醋,编造出更加耸人听闻的故事。

极尽的溢美之词,极尽的夸赞之语。

死去的人无法再开口了,于是,一顶顶高帽子被戴了上去。

正是要通过赞美死去的影星,来衬托出自己纯洁善良的内心。

这一切

在过去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他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不是吗?

电影之中的人长眠在了海底。

现实之中的人沉睡在了墓下。

从此。

永眠。

“那是谁……”

“你说哪个?”

“白西装,穿着白西装,戴着个玉指环的那个!”

“你认不出来,不就是辛氏的总裁辛幼宁么!他一直都昏迷着,怎么现在醒来了?”

“他不是追求着原嘉澍,怎么会来原惜白的葬礼。”

“原惜白好歹也算是他手下的影星,来了有什么奇怪……啊呀,对了,原嘉澍呢?”

他弟弟的葬礼,怎么这个做哥哥的却不出面?

“是因为太丢人了吗?”毕竟已经身败名裂了啊。

“辛总他走上去了,他说什么?”

“……我没有听错?”

“他是你的什么人?”

“爱人。”简短的词语,又不容置疑的重复,“唯一的爱人。”

那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以为着的,辛幼宁是作为上司出面,却没有想到,是作为的伴侣。

原惜白的伴侣。

那么原嘉澍……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风风火火的过往,那些仍旧存在于小报网站上的豪门八卦,那无数次的热情宣言与示爱,难道只是一场笑话?

有网友想要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却无比愕然的发现,辛幼宁的整个账号,几乎都要被清空了。

那些所有的、与原嘉澍有关的图片与话语,被他一点一点,删的干干净净。

他删除掉了自己的所有信息,他亲手抹掉了自己留下的所有轨迹,那些个人的、充满了情感的微博,被悉数清除,只留下了寥寥的,平淡无奇的转发。

有电视剧,有综艺,有电影……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只是不解,为什么辛幼宁会这样做。

要知道一旦删除,就再也无法找回,就是当真没有了。

可是一想,原嘉澍背着他,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因爱生恨,大抵也莫过于如此吧……

他们这样的传着,催眠着自己,渐渐也深信不疑,直到不久后,有眼尖的网友终于从遗留下来的微博中,发现了奥妙。

那些剩下来的转发,横跨数个年头,无论是电影,综艺,还是电视剧,都有一个相同的参加者

原惜白。

辛氏的总裁大病初愈,他如常的处理那些集团的事务。

在偶尔的露面中,媒体与记者抓拍下了照片,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曾经被咨询过的婚礼设计师得到了一笔高昂的封口费,他看着银屏里、照片上,那个眉目英俊却疏离漠然的男人,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黑夜走到尽头,太阳照常升起。

这世界的规律,从来不会因为哪个人、哪件事,而悄然改变。

只有辛氏总裁的手段,越来越教人胆战心惊。

“辛总,原先生来了,他想要见您。”

闻迎被指派了出去,忙着其他的事务,眼下跟着的,是新入职的小助理。

小姑娘细声细气,正向着他请示。

她口里的这个原先生,不是原嘉澍,也不是原惜白,正正好时他们两个人的父亲。

葬礼的时候,据说这位老爷子正在海外,不知道正在哪个欧洲的小国,亦或是热带的小岛,潇洒快活。

楚歌找不到人。

这位老爷子对于原惜白母子来说,可谓是一切苦难的根源,楚歌原本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于是就将之抛在了脑后,彻底的摈弃排除了他。

没想到时隔多日,这位潇洒够了的老爷子,又从海外回来,找到了他头上。

他呷了一口浓茶:“他有什么事?”

小助理说:“原先生说,是关于他儿子的事情。”

“哪一个?”

“大儿子。”

那就是原老爷子的心头肉,原嘉澍了。

楚歌笑了笑,就在小助理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吐出来了两个字:“不见。”

小姑娘从办公室里间出去了,会见了还在外间等待的人,满面为难:“原先生,辛总说他现在很忙,恐怕没有时间来见您。”

原老爷子怒道:“很忙,他忙着什么,再有什么事情,能比嘉澍更重要吗?”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原老爷子说:“他知不知道,惜白都快把嘉澍给送到监|狱里去了,啊?!都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他还在忙什么啊?!”

小姑娘弱声弱气的说:“可是原嘉澍进了监|狱,这和辛总有什么关系啊?”

原老爷子一下子目光锋利,像是猛兽一样要吃了她。

小姑娘有些害怕,还是小声的说:“辛总的爱人都被他给害死了,您是觉得为什么……辛总会愿意救他啊?!”

什么?!

原老爷子霍然看着她。

小姑娘心想,这些事情,网上都已经传遍了,难不成做父亲的,还不知道?

辛总爱人的车被原嘉澍动了手脚,出了车祸,虽然抢救回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而原嘉澍是罪魁祸首,辛总怎么可能……像您说的那样,把他救出来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老爷子完全不敢相信。

他只不过是回到了家中,听到妻子对他的诉苦与抱怨,便急匆匆的赶来,怎么也不相信,竟然会听到这样超乎出了认知的话。

荒谬!

一派胡言!

他看着那个小姑娘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其中竟然潜藏着几分指责与鄙夷,就好像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在这里撒泼。

原老爷子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那他现在的爱人是谁?”

“您的小儿子啊,所有人都知道的吧!”小姑娘轻声说,“……前些时候,刚举行了葬礼呢,也没有见到您?”

葬礼。

原老爷子眼前发黑,牙关打颤着,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的小儿子死了,凶手正是大儿子。

在那一场茶余饭后的八卦终于要散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再次被追诉,送进了监|狱。

楚歌站在玻璃窗外,沉默的看着窗内的那个人。

“救我,救救我,幼宁!”

原嘉澍哭的声嘶力竭,在他身前跪倒:“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啊……那些都不是我做的,都是他,都是他,是辛又鸣那个贱人,他欺骗了我,我怎么可能害你啊!”

“幼宁,幼宁,求求你,救我出去,你还爱我的对不对,你还爱我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原惜白他一直都恨我,他想把我送进监狱,他想要我生不如死!我不能进去,我会被毁了的!”

“那么,你送给我平安符的时候,有想过,我也会被毁了的吗?”

一张黄色的符纸被递到了面前。

原嘉澍仓皇的接过,像得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翻来覆去摩挲。

他愕然的抬起了头,满面失措与惊惶:“不是的,这不是我送给你的那张平安符,不是的,幼宁!我的那张符是我特意从香柘寺请来的,还请大师开过光……”

他满面是泪的看着高处的人,只看到了一张冰冷漠然的侧脸,要碾碎他的所有期冀与希望。

“是辛又鸣……”他喃喃的说,拼命地想要抓住楚歌的衣袂,“是他,是他倒换了我的平安符,这不是我要送给你的那一张,是他偷偷地换了。难怪他要让我再去把符取回来,幼宁,你听我说,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害你,都是辛又鸣!”

“我是那样的爱你呀,幼宁……”

“是么?”他在高处,没甚么波动的说,“那辛又鸣买|凶|杀|人,想要撞死你和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会……”原嘉澍怔怔的看着他。

“我生死未卜,而你伙同着他,谋财害命。”

“没有,没有,都是他,不是我!”

数日来的事务,积攒下的疲惫,还有强迫着自己,按压下去的死亡

最终,楚歌无悲无喜的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依旧像是疯了一样的哀嚎,凄凄切切:“幼宁,我是爱你的呀,我那样的爱你……”

“幼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嘉澍翻供。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于辛又鸣的一切,悉数抖露了出来。

警方一直都扛着巨大的压力,原嘉澍愿意交代,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突破一日千里,上诉被通通驳回。

最终,辛又鸣买|凶|杀|人,故意伤害,故意杀|人,数罪并罚,最终被判处死缓,缓刑两年。

楚歌不曾去看辛又鸣被处刑。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交代下去,一定要让人在牢|狱中,对辛又鸣好生的关照。

务必要让这位辛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爷,在铁窗中,被照顾的仔仔细细,妥妥帖帖。

他驱车去山上,绕过了喷泉,缓缓地步入了辛家老宅。

在此之前,楚歌清理掉了集团里的所有老人,彻底扫除了辛致和遗留下的影响。

从此偌大的集团,由他一人决策,说一不二。

他的父亲端坐在客厅中,衣裳熨熨帖帖,头发一丝不苟。

楚歌不曾走近,只在大门处,遥遥的看着他。

辛致和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劈头盖脸便是一声质问:“孽子,你还敢来?”

楚歌目光落在他苍老疲惫的面容上,微微一笑:“为什么不敢?”

辛致和嘶声道:“他是你的弟弟啊,血浓于水的兄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老人无比的激动,看上去就恨不得抄起拐杖,劈头盖脸的打他一顿,一逞家长的威风。

“可别。”楚歌说,“我可没有一个,年岁比我还大上三个月的弟弟;我也没有一个,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买凶杀|人,谋财害命的兄弟。”

辛致和几乎是痛心疾首:“你是我的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又鸣只不过是一直得到的都太少了,被鬼迷了心窍,因此才犯下错误,他本性还是个好孩子啊……”

“你瞧,你那样喜欢他,嘴巴甜,又孝顺,又听话。”楚歌声音缓缓,“他雇凶杀|人,他谋财害命,可他是一个好孩子……哈,好孩子。”

辛致和看着他,厉声道:“这些难道不都是我给你的?如果你不是顶着辛家继承人的身份,你能走到今天的高度?他只不过是因为我给你的太多,内心不平衡而已……”

所以内心失衡,就可以对他痛下杀手?

楚歌目光淡淡,唇边犹自噙着一抹笑。

他轻声说:“父亲,你当我当真想要这些吗?我想了想,万恶之源,都在辛氏……所以你看,很快,我就会还给你了。”

辛致和初时还不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辛氏的□□被一个个捅出,他才恍然大悟。

能够发展到如今的这个规模,在发家的过程中,又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事实上,当初辛致和年少骄傲、意气风发时,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见不得光的手段,见不得人的行事……

那些被埋藏下去的、已经被渐渐遗忘的肮脏过往,被悉数抖露了出来。

负面缠身,焦头烂额,辛致和万万没有想到,楚歌竟然会采取这样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方式。

锒铛入狱的前夕,楚歌去看他。

辛致和苍老了数十岁,满头花白,双目浑浊,声音嘶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辛氏风雨飘摇,偌大的集团,即将陷入破产的境地。

商业帝国,一夕之间,便将坍塌。

“您忘了么,我是您的孩子啊。”楚歌说。

目中无人,骄矜专横,认准了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自然是……想做就做了。

辛致和眼睛浑浊,愣愣的看着他,就像是从来都没有认清过他一样。

半晌。

“难道是为了他?为了原惜白?幼宁,你疯了吗,为了一个外人,居然要把整个辛氏都拖下水?居然要把我都送入监|狱?”

辛致和“嗬嗬”的说着,他目呲欲裂的看着楚歌,胸膛急剧起伏,充斥着失望与恨意。

他死死地抓住了铁窗,忽然身体一软,朝着后方栽倒。

医生匆匆的冲了进去,施行抢救。

“你可千万要好生的活着……”楚歌喃喃的说,“我还等着你跟你的好儿子,一起作伴呢。”

“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评价你的吗?”

“怎么?”

“冷血,残酷,多疑,无情。六亲不认,为了利益能把自己的情人、兄弟、父都送进监|狱里。”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

他穿着白色的西服,靠在冰冷的床头,耳侧是聒噪的嗡鸣,窗外是明亮的银月。

枝白路外的迎春花开了,芬芳的幽香随着风潜入了夜色。

他拧开了药瓶,将白色的药片囫囵的倒满了掌心,就着冷水,仰头,一口闷下。

后脑撞到了门板,发出了一声闷响,而他抬着头,怔怔的看着半空中的悬着的羊皮灯。

“……我只想下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