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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爱弥儿 终

阈值60, 请稍后再试。  门上缠绕、交叠着重重深灰紫色的图腾,无处不在,是他所见和未见过的无数抽象的生灵。同时, 那上面还刻印着复杂难辨的符文,符文向外散发着星星点点幽灵一样的光芒。它由左右两半组成,中央那条闪电状的漆黑缝隙里淌着变幻不定的灰色脉流。

难以形容, 只能被直觉感知的宏伟力量在门下涌动。这情景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刻, 来自星空万古的旷远与恐怖重重叩击了他的魂灵。

白松结结巴巴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我、我这是、死了吗?”

“你没死。”克拉罗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白松吓得大叫一声。

郁飞尘低头看了看白松的腿, 两条腿完好无损, 恢复了最健康的模样。

克拉罗斯收回拍着白松肩膀的手, 抬起头来。他们三人并肩站着, 望向远方那扇莫测的大门。

守门人的声音像吟游诗人的低喃。

“那就是永夜之门,无数人一生的梦魇。”

“也是一切辉煌与荣耀的开端。”

郁飞尘注视着永夜之门。适应了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后, 那扇门在宏伟与恐怖外,又显出了非凡的神秘与美丽。

他说:“门外是什么?”

“来这里。”克拉罗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郁飞尘和白松跟上。

只听克拉罗斯说:“为了解释清楚门外之物, 我得复述一些你或许早已知道的,关于乐园的故事。不过好在你带回了一个对此一无所知之人, 那些故事也不算白费口舌。”

郁飞尘看向对此一无所知的白松。

白松现在的状态, 不能说是大吃一惊,完全是接近痴呆了。

不过, 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在那间营房里,他是第一个接受时间错乱的人。

于是他微颔首,示意克拉罗斯继续说下去。

克拉罗斯拂袖, 漆黑的空间里凭空出现一圈剔透的水晶落地窗,光线照了进来,外面的景物也映入眼帘。

他们俯瞰整座乐园。

视野由近及远,先是辉冰石广场、广场上的人们、广场中央的计时沙漏,再是形形色色一望无际的植被、河流、山脉和建筑。一切都与金色的天穹交相辉映。

白松喃喃道:“好美。这是天堂吗?”

“人们称这里为‘乐园’,主神的信徒所居之地。”克拉罗斯微微一笑:“但为了解释清楚‘乐园’的起源,我还要带你们去看另一个地方。”

他话音落下,落地窗前景物倏变。无数事物潮水般向后退去,他们像是在云层中迅速穿行,刹那间飞掠向乐园的边缘。

平日里,乐园仿佛一望无际,但只有抵达边缘的时候才能发现,它的所在地其实是个高空中的金色浮岛。

站在边缘往下望去,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海洋中静立着无数座宽广的大陆、繁星一样的岛屿,它们一直绵延至至视线尽头。

“下方的土地被称为‘神国’,神的子民们安居之所。”克拉罗斯说。

白松说:“好大。”

克拉罗斯微叹一口气,说:“我已经数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领土,又究竟有多少的子民了。这下面每一个国家、城市与村落都建有主神的殿堂,他被万众信仰,敬称为众神之神,万王之王。”

“他所统治的国度,永远和平,永远富庶,永无饥饿、战争与贫穷。作为回报,拥有智慧的子民也创造出无穷无尽的魔法、科学、诗歌、音乐与建筑。”

“当然,微小的动荡和意外不可避免,这时就需要乐园里的信徒来解决和摆平。创生之塔第七层,你们的力量女神阿忒加辖制下的第一、二、三扇门,通往的就是下方的动乱之地。”

说到这里,克拉罗斯叹了口气:“不过,你们也知道。即使神爱世人,动乱仍是永恒。”

他再挥衣袖,这时,连穹顶也变得透明。

郁飞尘往上看。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金色的云雾。天空上方,浩瀚的星云尘埃组成流动的穹顶,笼罩了一切,每一粒细小的尘屑都闪烁着微光。

“那里是尘沙之海。每一粒尘沙都是另一个世界,居住着无数生灵,”克拉罗斯仰望星海,低声念诵,“这些世界虽已归主神所有,但仍未得到和平与安宁。有些世界纷争不断,有的世界布满烈焰熔岩,还有的世界面临着外来者的威胁与侵袭。这就是阿忒加的第四、五、六、七扇门所通往的地方,危险之地。”

“当一代又一代信徒携带着神明的力量,在这些危险的土地上完成使命——长久的时间过后,它就会宁静、繁荣,逐渐向下降落,融入神国。”

“无数个……危险的世界?”白松仰着头,喃喃道:“那我……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吗?”

“你?”克拉罗斯状似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头,“你要再等等。”

白松:“等什么?”

“等我讲完。”

白松:“……好。”

他仿佛接收了太多不该接收的东西,问完克拉罗斯,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郁飞尘。

郁飞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认真听讲。

就见落地窗前的景色由广袤无垠的神国重新变回乐园的辉冰石广场。

广场上,人来人往。

克拉罗斯开始对白松循循善诱,说:“据我之前的讲述,你应该能够猜出,神的统治需要无数愿为他赴汤蹈火的信徒——他们从哪里来?”

白松机械重复:“从哪里来?”

郁飞尘转向窗外,背对他们,站在窗畔俯视整座乐园。他什么都没说,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守门人要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克拉罗斯回答了白松的问题。

“从神的子民中来。在神国,无数人都想成为主神的使者与信徒,得到光荣与奖赏,当然,其中也不乏追名逐利之徒。有时,各地的神殿不得不对报名者进行严苛的考核,以控制进入乐园的人数。”

“至于尘沙之海中那些危险的世界,虽然动乱不止,却也有领命而来的神官不断挑选出类拔萃之人,引领他们升入乐园。其它信徒同样有权带回他们喜爱的同伴。”

白松:“比如我吗?”

他的神智好像有些涣散了,又进入那个抓不住主题的状态,喃喃自语:“这么说,郁哥还是很喜欢我的。”

克拉罗斯:“你?还要再等等。”

白松:“……”

“现在,你知道了乐园、神国与信徒的存在,也明白了它们之间牢固而紧密的联系。”

白松:“真的吗。我怎么还没醒,天还没亮吗。”

克拉罗斯:“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好。”

“神国由尘沙之海中的世界下落沉降而成,那尘沙之海里的那些世界,又从哪里来?”

白松:“我的腿怎么好了!”

克拉罗斯沉默了。

郁飞尘有点想笑。

但下一刻,他就被点名了。

“郁飞尘,你来说。”克拉罗斯抹掉了落地窗和天窗,世界重回黑暗。

守门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郁飞尘并不意外。

创生之塔的神灵们仿佛共享一个详尽的数据库,知道每个人的姓名乃至性格与履历,甚至被投诉次数,这也是所谓全知全能的主神的统治让他感到不舒适的原因之一。

他回忆了一下克拉罗斯刚才的问题。

主神拥有的那么多世界,从哪里来?

确实,一个世界不能凭空出现。也不会平平静静地堆在那里,等别人来统治。

更不可能因为传教者在各处念念有词“神爱世人”,就能吸引外面的世界蜂拥而来。更何况,他不相信真有这样的神明。

因为有些道路注定要用鲜血铺成。而主神所拥有的这个国度太广袤,也太坚固。

所以,问题的答案,不在神的统治内,而在神的统治外。

而根据他有限的所知,整座乐园里不被主神统治的所在,只有一处。

他望向那扇门。

乐园里的一切都与光明有关,就连天空也永远是日暮时分辉煌的淡金。因为神的恩泽笼罩万物,有如日光。

这扇门却被称做“永夜之门”。

白昼无法触及的地方,便是黑夜。

于是他望着永夜之门,说出他想说的答案。

“从门外。”

科罗沙人在各地经商贸易,不算难找。郁飞尘向最近的商铺打听科罗沙人有没有商会在这里,老板娘给他指了地址。

那地方是个中型银行。表明来意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科罗沙中年人接待了他。

郁飞尘简短说了几句橡谷收容所屠杀俘虏的事情后,中年人面色凝重,让他先在这里休息,他去告知上级。一天后,那个小女孩被商会其它人带走照顾,而他换上了整洁的新衣物。中午,商会的中年人带来了一个头发雪白,带着黑领结和金边眼镜的老人。

“我是科罗沙联合会的在萨沙的会长,接到电报后,刚从首都赶来。”老人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金质徽章,注视着他,说,“把你经历的事情详细说一遍,孩子。”

略过自己一个人在南门对付几十个士兵的事情不提,他把橡谷收容所发生的残杀详尽地告诉了老会长。

老会长听完全程,双手颤抖,沉默许久。

“黑章军攻破科罗沙,然后把人们关进收容所暂时管理的事情,我们先前也有所耳闻,”他终于开口,说,“但是,孩子,你所说的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我不敢相信。”

郁飞尘说:“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得提供切实的证据,孩子。”老会长说,“不然,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郁飞尘的公文包里有纸质资料,但他没有现在就拿出来,而是说:“我还有同伴会来。”

第三天,另一行十几个人满身狼狈地出现在镇外。早就接到了指令的科罗沙商会迅速接到了他们。

这是最早坐卡车逃离的人们中的一部分,为了减少被抓到的可能,他们按照郁飞尘的命令分成小队,分头逃跑。

这一队的领头人正是白松。

幸运的是,白松把一个队的人都完整地带到了安全的萨沙。

不幸的是,他们在两天前遭遇了深山狼群。白松拿着斧头勇敢地保护了大家。作为代价,他的大腿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是被同伴拼命抬回来的。

医生初步的建议是截肢,商会给白松安排了病房,郁飞尘敲门走了进去。

白松看见他,激动地想坐起来,被护士眼疾手快按住了。

见郁飞尘走到床前,白松带着一点哭腔,喊:“郁哥。”

郁飞尘告诉他,所有人都逃出了收容所。

白松听完,哭脸还没收起来,就愣愣地笑了。

这时,老会长走了进来。

“虽然可能有所冒犯,但我得把事情告诉你,”他对郁飞尘说,“我们决定把所有人分开,单独询问,用最后的所有证词来保证消息的可靠性。”

郁飞尘点了点头:“应该这样。”

这是一种古老的审讯方法,根据不同人口中的细节比对,能最大限度测试证词的真实性,判断是否有人说谎。

这样的举措也证明老会长是用真正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他可以放心了。

一天的分开询问后,老会长和商会会长再次拜访他,与他面对面坐下。

“我们得到了证词。噩梦正在我们的同胞身上发生,人们正在受难。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但我们会想尽一切能帮助和解救他们的办法,”老会长仿佛一夜间又苍老十岁,语气恳切,嘴唇颤抖,说,“谢谢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