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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桃之夭夭

绮罗边烤边吃, 不一会便饱了,只等着李思齐尽兴了放他们回去。

“三郎, 你弹琴给我听吧,就弹你最喜欢的那一曲。”浦阳公主撒娇道。

娇俏的声音饶了几个弯才慢慢消散, 若是旁人早动心了,唯有何羡之依旧不动如山:“在下今日没有弹琴的雅兴。”

浦阳公主失望地皱皱鼻子,随后走到绮罗身边道:“绮罗,你跟我去弹琴。”

绮罗转头看了她一眼,见着浦阳公主的脸色,笑道:“殿下,我的琴声并不能听, 只能算是看着殿下弹罢了。”

说着, 便站起来,与浦阳公主一起下了亭子。

到了亭子下面的水塘边,见着里面的大红鲤鱼自在的摆着尾巴,浦阳公主顿脚道:“绮罗, 你说他怎就不理我?”

绮罗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道:“或许是忌惮公主的身份吧。”

“我都不要他行礼的, 是他自己古板。”浦阳公主叫道,见着十几步外何羡之也下来了,故意将声音扬地高高地。

绮罗盯着水中浦阳公主的影子,似是要分辨出浦阳公主是否真是如此纯真,以为不行礼便能叫何羡之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

“你说你们只是同窗,我刚把你喊下来,三郎就跟着下来了。”浦阳公主气愤地低声说道, 又向绮罗身后走了一步,“等下我推你一下,要是三郎发火了,你就叫三郎对我好一点,往后等我跟三郎成亲了,我许你当他的妾。不然,我跟三郎成亲后,你连他的面也休想再见。”说完,将双手放在绮罗肩膀上,当真要推下去。

绮罗伸手握了下浦阳公主的手腕,随后又放开了,虽说浦阳公主威胁她见不到何羡之十分没道理,但至少浦阳公主没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狠话。

那边何羡之走过来,看到绮罗的身子向池塘里歪了一下,脸上依旧是往常那般神色,说道:“殿下昨日要的风筝,今日我娘亲叫人送过来了。”说完,身后的丫头果然拿着一只大红喜字纸鸢。

浦阳公主见此,手上一松,忽想到绮罗被她推的正歪着身子,忙要将她拉回来,就见绮罗已经端正的坐好,并未栽在水塘里。

“三郎,你先带了风筝去旁边空地里,我等下就过去。”浦阳笑道。

何羡之回道:“在下昨日吹了风,还是去亭子里坐着吧。”说完,转身又上了亭子。

虽是如此,但浦阳公主心里却乐了,对绮罗道:“对不住,原来我猜错他的意思了。”

绮罗见她眉开眼笑模样,拉了一下衣襟,说道:“若是殿下将我当做朋友,那帮殿下一把也无妨。若殿下只是拿我来逗趣,那殿下今日尽管尽兴吧,左右咱们也只能见到这几回。”

浦阳僵住,随后顿脚道:“我自是拿你当朋友,谁要拿你逗趣,都是三郎总不理我,我心里都是他,眼里看的也是他。你自是要排在他后面了。”脱口而出这句话,浦阳公主脸上涨红了一片,几日来在何羡之面前压抑的火气涌了上来,气势汹汹地向拿着纸鸢的丫头走去。

“殿下……”绮罗唯恐那丫头代她受过,便唤了一声,却见浦阳公主不是寻那丫头的不是,而是将那一扇门大小的纸鸢扯过来丢在地上踩,边踩边道:“就是三郎的错,我想了这么多讨好他的法子,他一点都不领情。”

将那纸鸢踩烂,浦阳公主竟委屈地哭起来,蹲在地上道:“死三郎,等着父皇给我们赐婚后,我要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哼,才不给他好日子过……”

绮罗站起来,看着浦阳公主这模样,心想此时便伤心,等到她知道今上不会给她赐婚的时候,岂不是要更伤心不管怎样,何家可没有尚公主的。

抬头见着何羡之领着何丽人过来了,绮罗对着他指指蹲在地上哭的浦阳公主。

何羡之微微蹙眉,随后过来道:“殿下,去放风筝吧。”

浦阳的哭声一顿,先擦了脸才敢抬头看何羡之,说道:“我刚迷了眼。”

何羡之嗯了一声。

“风筝被我踩坏了。”浦阳怯怯地说,唯恐何羡之生气。

“娘亲送了好几个风筝过来的。”何羡之淡淡地说道。

难得见着何羡之这么好的脸色,浦阳公主顿时喜笑颜开,却依旧不站起来。

“殿下还是不想起?”何羡之居高临下地问道。

“……腿麻了,三郎你先过去。”

何羡之转身,果然走了。

绮罗走过来扶着浦阳公主站起来。

“绮罗,你说三郎这是怎地了?”浦阳公主疑惑道。

“良心发现吧。”绮罗说道,扶着浦阳公主走了两步,见她好了才放手,“殿下去玩吧,我该上去了。”

“去吧。”浦阳笑道,转身向何羡之走去。

到了亭子上边,陆桐见着绮罗上来,指着亭子里道:“你妹妹怕是早醉了,难为是她小小年纪道行这样深,如今虽醉了,但还硬撑着在那里,也不见她酒后失态。”

绮罗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见着李思齐灌绫罗酒,那边何寻之早醉的七仰八叉,与清池郡主说些心底伤心之话。难怪何羡之领着何丽人走了,这般情景,若是何丽人见着了,指不定要吓到。

绫罗脸上红云一片,一双眼睛越发水灵,两片红唇似启未启,嘟着嘴一般,乖乖巧巧地坐着,给她吃她便吃,给她喝她便喝。

李思齐似是十分开怀,醉眼朦胧间见着绮罗过来了,招手道:“你也过来吃上一杯?”

“殿下,我醉了可会砸了您的王府的。”绮罗说道,这话并不是假的,过年时也陪着苏老夫人苏清远喝了两杯,那时便差点掀了桌子,唬的苏清远不敢再叫她喝酒。

李思齐恍惚了一下,又斟了一杯酒,对绫罗道:“方才的诗你只做了半句,剩下的半句是什么?”说着,将酒又送进了绫罗口中。

喝了酒,绫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吟了一句诗出来,却叫人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殿下,是不是该散了?风太大了,千万别伤了身子。”绮罗劝道。

“正是,酒后着了风可不好。”陆桐同样劝道。

李思齐说道:“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放纵一会子,你们又婆婆妈妈的来劝,叫人拿了帘子遮住亭子就好。”

绮罗与陆桐不敢强劝,只得叫人挂了帘子。

“来喝。”李思齐拿了杯子倒了两杯,随后道:“我府中的侍卫,个个能以一敌百,你若有本事砸了我的王府,那就请吧。”说完,将两个杯子推了过去。

绮罗见李思齐双眼发红地盯着她看,不得不喝,正要喝,却见陆桐将她的杯子拿了过去,一口干掉,又将自己的那杯也喝了。

“殿下,来猜拳吧,输了将这一壶喝掉。”陆桐与绮罗换了位置,坐在李思齐面前,拿着一壶酒对他说道。

“陆姐姐?”绮罗担忧地问。

陆桐回头向绮罗安慰地一笑。

“好,爽快!”李思齐未答,那边醉醺醺地何寻之鼓掌喝彩,清池郡主此时已经倒下,被侍女扶去歇息。

“既然如此,莫怪本王不怜香惜玉!”李思齐道,话音未落,一拳伸出,却是输了。

“殿下请。”陆桐说道,拿了一壶酒给李思齐。

“本王醉了,而你却清醒,这不公平……”李思齐尚未说出对这种不公平要怎样做,却见陆桐提起酒壶对着喉咙直接倒下去,一口气倒完了,陆桐礼貌温柔道:“可公平了?”

“再来!本王就不信赢不了你。”李思齐站起来卷起袖子,一脚踩到凳子上。

陆桐依旧端庄地坐着,侧着身子与李思齐猜拳,赢了也只淡淡道:“殿下请了。”

李思齐微微握拳,提了酒壶学着陆桐那般对着喉咙灌,两口下去,却是呛住了,咳得昏天黑地,地上喷了一地的酒。

那边醉着不动的绫罗,忽然咯咯笑起来。

李思齐瞪了眼绫罗,却见她醉着只盯着桌子看,并未看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你等着……”人就倒下了。

绮罗仰慕地看着陆桐,却见陆桐不急不慢的夹了鹿肉来吃,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吃了起来。

何寻之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思齐,赞道:“好酒量……”

“何公子可要与我猜拳?”陆桐柔声问。

何寻之坐了回去,扶着额头摆摆手。

那边有人将李思齐也扶了下去。

绮罗唤了一声绫罗,却见绫罗呆呆地坐着又咯咯地笑起来。

“我们回去了。”绮罗说道,明月与初一一同扶着绫罗回去。

到了王府门口,听着外边闹哄哄地,苏清远脸色发青却强撑着笑脸,见了她们姐妹过来,蹙眉道:“绫罗怎醉成这样?你可喝了酒?”

“没有,我一杯没喝。”绮罗回道,心中疑惑苏清远这是怎么了。忽想到前几日听人说府里搬出了几样东西,便疑心今日李思齐叫人卖了救灾的东西里也有他的。毕竟钮太监的说辞,只有何丽人这种天真无邪之人才会信。

苏清远闻言,虽庆幸绮罗没有失态,更多的是失望。绫罗饮了这么多,绮罗没喝,那岂不是李思齐根本就看不上绮罗?心中微有不甘,心想绮罗哪里比绫罗差了,随后又想必是李思齐兴趣古怪才会如此。

“先回去吧。”苏清远说道,见着绫罗面色绯红地咯咯笑,忙叫人扶她上马车。

到了马车上,车子一摇,绫罗就睡过去了。

绮罗闻着车厢里的酒气,也薰的有三分醉,便掀了帘子向外看,远远地见着两个身影一同向街那边走去。一个是方才要与浦阳放风筝的何羡之,另一个,即便是背影也透露着雅致的,便是楼燕然了。

回了苏家,苏老夫人却是站在院子里来迎他们的,见着绫罗的醉态,忙叫她去歇着,又问了绮罗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苏老夫人心中也与苏清远一般的心思,只是却没有多少失望,心想她□□这么多年,成果终于出现了。

苏清远脸色有些不好地叫绮罗回去,苏老夫人见他有话要说,也顺着吩咐道:“你虽未饮酒,但今日风大,回去后也要喝些热汤,小心明日头疼。”

“多谢奶奶关心,我回去了。”绮罗欠身说道,退了下去,回到春晖院,却见廊下绢罗正与岁末、季初说话。

绢罗与绮罗说了两句,悄悄地问了几句魏王府的事,随后道:“清明的时候奶奶叫我去外祖家,跟着表哥他们去祭奠姑姑。我想写一篇祭文,但却不知该怎样下笔,姐姐你可否借我两本书参详一下?”

绮罗笑道:“专门写祭文的书我也是没有的,你若是要,我叫管事问问能不能在外面买到这书。”

绢罗笑道:“外头买的,我已有了两本。只是那里面写的太过生硬,不够亲切。此外,我是想偷偷祭奠姑姑的,因此不用讲究太多的文理。”

绮罗眼睛转了一下,坐在廊下凳子上,也叫绢罗坐下,笑道:“你与姑姑见的不多,若写你们之间的深情,倒假了,不如就写你对姑姑之事的感想。比如说姑姑对姑父的真心,就算病重之时姑姑心中依旧想着姑父。”

绢罗笑道:“表哥与姑姑母子情深,姑姑想必还牵挂着表哥吧?”

绮罗笑道:“总要有个轻重缓急,母子之情,母女之情,主仆之情,若是都写上去,那不得写上几年?此外,姑姑一生所求不过是墓碑上‘杨晔之妻苏氏’这几字,你还是捡着这重要的写吧。”

绢罗会意,说道:“真叫我惭愧,原本以为自己想的很好,却不敌大姐姐你一句话。”

“你谬赞了。”绮罗笑道。

“我写好了请大姐姐帮我修改一下吧。”

“也好。”绮罗应道。

等着绢罗走了,岁末疑惑道:“三小姐不是说偷偷祭奠么?怎地还要小姐你修改?”

“写好了,是她对姑姑的尊重,自然要慎重。”绮罗笑道,心想绢罗这是要主动出击了。

叫杨致之怀念与苏清词的母子之情,不如将苏清词神话成痴情怨女,如此更能叫杨致之动情。此外,绢罗与石妍初……,就让她们去争吧,此时她尽的是长姐的职责,也没有过错。

第二日一早,绮罗起床就听到丫头婆子嘀咕,随后去了苏老夫人那里,见着苏睿轩一脸侥幸,便更疑惑。

红袖悄声道:“昨日学堂里起火,大老爷半夜就过去了,万幸周先生没伤着,几家争着要周先生去暂住,周先生最后捡了离学堂近的孟家住着。另一个住在学堂里的先生就没有这般好运,听说如今烧成了焦炭,偏人还活着,被楼家接过去在小院子里养着了。”

“是哪位先生?”绮罗问道,心想烧成那样不死,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是宋先生,就他与周先生一同住在学堂里,最近天暖和了,其他先生都回家去住了。”苏睿轩抢着说道,因见周先生没事,便对失火一事不甚关心。

“宋先生?”绮罗吸了口气,那位博学多才的先生,如今怎成了这样?

“都说昨日风大了一些,宋先生的烛油倒了才会如此。”红袖又道,见苏老夫人要出来了,便噤了声。

整日想着宋先生的事,到了巳时,浦阳公主叫人过来请她出去玩。

苏老夫人见绮罗虽不得李思齐喜欢,但能叫浦阳公主看上也是好事,忙叫她去了。

绮罗跟着来人去了,却见去的是何家的桃花林。

如今桃树虽未开花,但满树的花苞,鼓鼓地立在枝头,看着也十分有趣。

今日只有楼燕然、何觅之、何羡之、何丽人在,其他人都不在,不用问便知一个个都醉了。

“绫罗可还好?怎能叫她醉成那样?”何觅之蹙眉问道。

绮罗心想几日不见,他还是这种性子。

浦阳公主听了,却是替绮罗回道:“绮罗只比她大一点,她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能怪着谁?”

要怪只能怪李思齐,但是没人敢怪他,那便是绫罗自作自受了。

“大一点也是姐姐,你怎不替她喝两杯?”何觅之继续追问绮罗。

“觅之,苏绫罗昨日走的时候清醒着呢,没哭也没闹,还笑呢。”何羡之劝道,随后低声说了一句,何觅之才作罢,只奇怪的盯着绮罗看。

“你脾气真好,若是我早跟他吵了。”浦阳公主冲着何觅之皱了下鼻子。

“……习惯了。”绮罗说道,细想一下还真是习惯了。何觅之每次说两句,背后却不会动手脚。这样的人,在她眼中算上很好的了。

见何觅之还奇怪地看她,绮罗不自在的走了两步,到了楼燕然身边,问道:“他在做什么?”

“看着你画苏绫罗。”楼燕然低声道,神色间比起以前要轻松自在许多。

见着他这模样,绮罗脱口道:“可是你家里有了喜事?”问完了,才想起宋先生的事,知道自己失言了。

“大哥就要回来了。”楼燕然说道。

绮罗一怔,想起楼翼然那没头没尾的话,嗤笑道:“襄城的阎王爷爷回来了?这下又有热闹看了。”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不自在。

“太尖酸了,不适合你。”楼燕然叹道。

绮罗微微抿了下嘴,又问:“宋先生怎样了?”

“不知道呢,总归还活着。我求了爹爹请了名医过来看他了。”楼燕然浅笑道。

绮罗头皮一麻,只觉得今日的楼燕然很是反常。

“燕然,过来画两笔桃花。”何羡之唤道,语气很是亲近,不似先前那般阴阳怪气。

楼燕然应了一声,便过去拿了画笔作画。

见着何羡之与楼燕然亲密如兄弟一般,浦阳公主立在一边,显得多余,但若是要她走,她也不甘心,只呆呆地在一边,殷勤地研墨倒水。

何觅之观察了一会,慢慢地走到绮罗身边,偷看了楼燕然何羡之一眼,说道:“苏绮罗,你看羡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绮罗一愣,却没想起是哪个老毛病。

“男风!”见绮罗没想起来,何觅之急促地说道,说完,又咳嗽个不停,气道:“先前还是你提醒我的。”

绮罗哦了一声,见着楼何两人亲密之态,说道:“应当不是吧,他们两人关系本就好。”再者说,楼燕然与谁关系不好?

“如今他们长大了,你看楼燕然那张比女人还俊的脸,怎……”话未说完,又咳嗽个不停。

绮罗看过去,楼何两人都是眉目俊秀之人,只是楼燕然的眉目有些男生女相,如此一看,确实比旁边站着的浦阳公主顺眼一些,莫非……

正作画的两人恰在此时抬头,楼燕然未说什么,却听何羡之扬声道:“站开点,挡着桃花了。”

绮罗避让两步,与何觅之走到三人作画的案桌边,见着那纸上满眼盛开的桃花,根本与她挡着的桃花花苞不相干。

今日,楼燕然与何羡之玩的十分尽兴;何觅之抱怨绮罗不如绫罗白,没有找到当初给绫罗画画的感觉;浦阳公主拉着绮罗说了一日何羡之幼时的事。

从桃园出去时,就见几朵桃花不经意间已经绽放。

绮罗与楼燕然一同出了何家,见着楼燕然要回去,绮罗便道:“还请代我给宋先生问个好,今日太仓促了,便不去打扰他休息。”

楼燕然说道:“先生如今是听不见,说不出话的,你放心吧,先生定会长命百岁。”说完冲绮罗一笑,便上马去了楼家。

绮罗被他那一笑晃了眼睛,忽然想到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