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掠过门边，不经意的对上方才那位年轻队长的眼，让她微感诧异的是，她竟然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同情与婉惜。
微微一怔，想起在来的路上他对她所说的那句话，便也明白了他眼底的那份同情：纵是真的冤假错案，到了这里，唯一能做的多半只有乖乖画押少受皮肉之苦罢了。
隔着数米的距离，她微微勾了勾泛有血丝的唇，回了他一个浅到几乎不可察的笑，就算是对他的提醒与同情的一份感激吧。
移开视线，她继续搜寻着那双窥视自己的眼。
“啪！”沉重的惊觉木响起，唤回了她的游移的回神。
望向高台，她看到张御史放开手中的惊堂木，打开卷宗，咳嗽一声后竟直接问向了她。
“昨天晌午时分，从你所做的小筑附近荷花塘里捞出一个写有太子殿下生辰八字的巫毒娃娃，此事你要如何解释？”
秀眉一皱，他这话几个意思？放着沈府上下数十口大活人不问，赤裸裸的直奔着她而来……寻找替死鬼的意图出太明显了吧！
想想也是，暗弑储君，如此重大的案件……三司会审，如此权威的审判制度……竟然如此急促草率的对待，要说其中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虽然感激那名年轻队长的提醒，但在这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候钱蓉还是选择了拒不认罪！
开玩笑，又不是她做的，她凭什么要认这个罪？
她要尽一切的努力拖延时间，好让赵炎煊想出营救之策。
就算最后真的难逃一死，她要拉一些人陪着自己！
凭什么她要白白的成为别人的替死鬼？
“不是你做的，那为何会在你住所的附近被挖出？”
“恕我不敢苟同大人的问话。若按大人的思维逻辑……”钱蓉微微昂首，瞥了一眼高台后面坐着的瑞王。
瑞王一直都很沉默，似乎没有想打断她的意思。
暗扯了下嘴角，她往下说道：“眼下这里数十人，如果坐在大人你身边的瑞王突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是不是也可以以……‘不是你放的，那为何会在你的身边传出味道？’来断定那个臭屁是你放的？”
呜哇……审讯厅内的空气凝固了。
在场的人不是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便是落到了高台之后张御史及坐在他身边的瑞王身上。
总之啊，气氛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被平白无故扣上放了臭屁的张御史气得脸色发青，就连呼吸都乱了。
然而坐在他身边随时可能闻到臭屁的瑞王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只有细看才会发现的嘴角浮起了一抺若有若无的笑。
“啪！啪！”张御史重重的连拍了两下惊堂木。
“休想混淆视听！如实回答，你是否教唆宫女小桃，到内事廷取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没有。”钱蓉一秒都不迟疑的否认了。
察觉到瑞王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犀利、深沉、带着某种让人看不懂地探索和观察，还有一些别的，她一时想不透的东西……
“还敢狡辩！”张御史冷哼了一声，将一张画了押的认罪状丢到她的面前，提高了声调：“宫女小桃是你此前死去的贴身丫环青青的胞妹，事后也已招认，是受了你的指使。对此，你做如何解释？”
青青？钱蓉皱眉暗想了一会，终于在那个似梦非梦的沈言婉回忆之境中，搜寻到一道干瘦小的身板——原来就是那个给沈言婉出了找瑾行国师索要蛊毒换脸的小女孩啊。
原来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啊，难道自己借尸还魂后一直都没有看到她。
虽然很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的具体死因是什么，但张御史那明显不耐烦的脸让她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过多的关注此事。
秀眉一蹙，不悦地道：“你说她招供是我指使的，敢问你对她动过刑了吗？呵，重型之下，何供不可求？若是我，真到捱不过去但求一死的时候，你就是让我供认，说是我刺杀的秦始皇，我也画押！再说了，当今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能轻易盗取到的吗？那些守卫与高阶宫女太监甚至总管们都是死的？”
张御史噎了一下，有些诧异的瞟了沈太傅一眼，仿佛在问：传闻中你的这位女儿不是一直都自卑怯弱的吗，怎么会是这般的伶牙利齿？这般下去，我要如何完成太子殿所下达的将所有罪责推到沈五小姐沈言婉身上的密令？
一侧的沈太傅在听到钱蓉的辩解后，冷汗也滑了下来，满眼的困惑。
这还是他那个性格畏缩心思阴沉的女儿吗？
若放着她一直这样伶牙俐齿下去，还怎么将所有的罪责丢到她的身上？若不将所有的罪责推给她，又要如何保下沈府？
难道只能眼看着沈氏一族葬送在一个巫毒娃娃手里？
想到那个巫毒娃娃，沈太傅心里便来气，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将那要命的玩意投放在沈府里啊！到底是谁如此心思歹毒想要置沈氏一族于万劫不复？！
‘犯’下如此大案，若不是太子殿下于暗中全力相助，沈氏一族恐怕早就被抄家灭门了，哪还能得到这个三司会审丢车保帅的活命机会？
虽然心里清楚，在这件事上面，这个一直不受自己待见的女儿是被冤枉的，但不得不由她来替沈氏背这个锅！因为在众多子女，他唯一能做到眼睁睁看其无辜的死的，只有她。
也只有她，是众多子女中最没有利用与存在价值的。
若能用她保全沈氏一族，倒也算是成全了她身为沈家子女该尽的义务了。
用力的眯了眯眼，看向钱蓉的眸光多了一份绝然与舍弃。
接收到他的眼神暗示，张御史沉吟了一会，语气笃定道：“从你的父兄处证实，你自上次落水苏醒之后，便对太子心怀恨意。除此之外，以你现在与九王爷的关系，既便不指使小桃进内事廷盗取，也是可以通过九王爷得知的！再退一步，即使九王爷忘了太子殿下的生辰，且不好亲自探问，凭他与肃王和李少将军等人的交情，想要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可以说是一点难度都没有。说吧，你投放巫毒娃娃是不是因太子的数次拒绝心生憎恨，继而受了九王爷的唆使而为之？”
一连串的自编自圆，让钱蓉不仅嘴角抽搐了，就连心也冷了下去。
这哪里是审案，分明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整死九王爷赵炎煊，不仅如此，就连与九王爷有交情的都不肯放过！对她，或许只是顺手收拾吧。
想到这儿，她不禁冷笑了起来，衬着嘴角的那抺猩红及打红肿了的脸颊，倔强而柔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果真是人心歹毒。
九王爷赵炎煊都已经落魄到那个地方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明明，她只要再假装矜持一点，就能让赵炎煊发了疯的迷恋上自己，没准还能被她拐回现代呢。为什么要出现这么多糟心的事和碍眼的人啊？！
真的是讨厌啊！！！
“快点说吧。本官的耐心一直都不好。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审案子，狡辩的结果都是自讨苦吃。”
不行，绝对不能松口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想再次借她之手陷害赵炎煊？窗户都没有！
她不傻，所以清楚的知道，只要没有她的供词，他们就难以将盆脏水泼到赵炎煊的身上。
想定了主意后，她抬起头，眼露鄙视淡淡的说：“没错，我是不再喜欢太子了，但不是因为被他屡次拒绝。而是因为落水苏醒后的我发现我其实爱惜自己远比于爱他！另外，我也想通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只有活着，才会遇到那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幸运的是，我终于遇见了。如果换你是我，你会做出这种，为了报复一个不再喜欢的人而做出拖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蠢事？”
“呵呵，听沈五小姐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我和死杠了？”审犯人数十年的张御史，一看钱蓉的神态改变，当即便猜出了三分。
同时也知道，她是真的不再迷恋太子殿下。
他在接这差事之前，早就探清这摊浑水的深浅了，虽然在沈府找到了诅咒自己的巫毒娃娃，但太子殿下却认定这是有人在离间他与沈太傅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说是有人想铲除他在朝中的势力。
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既然找不出幕后主谋，那便只能从沈府中找出一个倒霉鬼来揽下这一切罪责，届时再由他亲自出面求皇上对沈太傅一家从轻发落，从而将损失降到最低。
至于那个倒霉鬼，毫无悬念，自然是众所周知最不受宠的五小姐沈言婉。
站在他的角度，为太子效力，即是为将来的皇帝立功，岂能不全力以赴？
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让眼前这位牙尖嘴利的沈五小姐乖乖认罪！
当然了，牵扯上九王爷也是无奈之举，为了只是能合情合理的解释她一介女流是如何做得出如此惊天大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