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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郡主表相思 古刹赠宝刀

可怜他为了救助忠良之后,以身试弩,一连避开了三十支弩箭,终于被齐玉英以厉害无比的“五云捧日”的阴毒手法,击中了要害。任他功夫再深厚,也承受不住这追魂夺命的六支弩箭。但见他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只嘶哑地叫了一声:“玉麟快……”话未说完,已翻身倒地。

狗屠户连中六弩,惨然倒地。臧玉麟两目尽赤,把窦觉遗体放于地上,猛挥无极刀,一招“刀劈华山”,夹着慑人心神的金刃劈风之声劈了下来。

齐玉英哪里知道臧玉麟手中是口宝刀?刚想挥扇格开,只听身旁有人大叫一声道:“总督使不得!”话到人到,一掌已砍向臧玉麟的右肩。

臧玉麟只得抽刀护身。无极刀迅疾一翻,使出个“拦腰横斩”的招数,奔来人扫去。那人知道厉害,一个倒提,翻向一边。由于抢攻,躲刀只在一瞬之间,势子已拿不稳,“噔噔噔”一连后退了几步。

齐玉英这才看出,原来是自己的贴身护卫单掌开碑夏侯扬威,忙问何故。夏侯扬威用手一指臧玉麟手中的宝刀说:“总督不知,臧玉麟所使的那口刀,就是武林中视为奇珍异宝的无极刀。总督的兵器决非其敌,卑职才冒险出手。”

齐玉英半信半疑,只得说了一声:“多谢你了。”

一言未了,河东狮阎秀英也赶了过来,阴森森地笑道:“姓臧的小子,你是钦差要犯,理应拿你到案。只要你把这口**刀留给老身,今天我放你一马,让我徒弟网开一面。怎么样?”

侯国英一听,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的师娘太不懂事,嘴里说武凤楼是钦犯,还要他献刀保命,岂不让自己落一个私纵钦犯的罪名?

况且,魏银屏仗着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侄女儿,又过继在魏忠贤膝下为女,加上她又自任两江水陆代理提督,和自己作对,如若这话让她手下人听到,岂不是授她以柄?

想到这里,刚想阻止阎秀英别再乱说,哪里想到臧玉麟已冷然答道:“算你有眼力。我手中宝刀正是无极刀。可是,我若把刀给你,你真敢放我这个钦犯逃走,不怕魏忠贤要了你的老命?”

臧玉麟曾听师父说过,这阎秀英是江湖上出名的泼妇河东狮,天不怕,地不怕,一贯蛮不讲理,连她的丈夫铁扇帮帮主阴阳扇子于和都惧她三分,所以才故意激激她,看她能信口开河说些什么,自己好寻找时机,杀出监牢。

果然,臧玉麟这么一问,河东狮阎秀英怪眼一翻,大嘴一撇,“呸”了一声道:“什么钦犯不钦犯的!老娘二十前就入过皇官,盗过珠宝。万历二十八年,皇帝老儿还悬赏拿过老娘呢。管什么屁用?老娘不还是大摇大摆地进出这官府要地,杭州府城!”

齐玉英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知道自己这个师娘一向泼辣任性,胸无城府,胆子又大得出格。说什么都不要紧,但是,这入皇官盗宝,被前朝皇帝悬赏缉拿的事情,怎么能信口胡说?

须知,前朝皇帝的圣旨一出,只要钦犯不曾归案,就是现在的天启年间仍然有效。刚想出言喝止,忽听牢房墙上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房上官兵听着,我是两江水陆代理提督魏银屏,命尔等速速将这个入皇官盗国宝的女钦犯拿获归案。她若胆敢拒捕,立即乱箭射杀。若有差池,小心尔等的狗头。”

臧玉麟闻声抬头,只见淡月清辉之下,西边高大的墙头上站着一个戎装佩剑的少女,正是郡主魏银屏,身边站着贴身四婢和一个中军。

再看齐玉英的脸色,早变得惨白,身躯抖颤了一下,接着说道:“银屏妹妹,你来得正好,请听我一言。”没等她把话说完,魏银屏粉面微寒,冷冷说道:“我是代理提督,不是你的什么姐姐、妹妹,也没时间听你唠唠叨叨,捉拿钦犯要紧。”

没容齐玉英答言,又提高了声音续道,“中军官,速派人团团包围臧玉麟,防他逃窜。其他人等,速速给我拿下这个女钦犯。”说也奇怪,别看所有四周官兵都是齐玉英调来捕捉臧玉麟的,可是一旦魏银屏露面,那些官兵不听女魔王的调遣了。

齐玉英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这位师娘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深怕她拒捕格斗,必将杀伤众多官兵,又有魏银屏在场,会给自己带来纠缠不清的麻烦。遂将银牙一错,突然蹿到阎秀英身侧,出其不意,手起一扇,正好点中了阎秀英的环跳穴,同时急促地低声嘱道:“师娘别动,孩儿自会放你。”然后,—挥手,令人将河东狮阎秀英绑了起来。

正这时,猛听夏候兄弟猛喊了一声:“不好!”身子已凌空蹿起。同时,传来了一阵金铁轰鸣的声音。齐玉英抬头一看,臧玉麟已乘机发动,无极刀化成一红一紫两道光华裹住了他的身子,拨打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弓箭,一面施展“火花射旗门”的轻功,蹿上牢狱中间的了望台。

宝刀过处,四个看守了望台的兵卒已全被杀死。接着,又疾如飞矢地削落了了望台四角上的气死风灯。这时,夏侯耀武已追了过去,连他也不禁纳闷:臧玉麟已冲散了弓箭手的包围,为什么不急于逃走,反而扑了上了望台呢?

他们哪里知道,臧玉麟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救母之心未稍减。一看了望台很大,把守森严,灵机一动,心想,老娘莫非被他们囚禁在台上?

所以才蹿了上去。这才是俗语所说的“当局者迷”,请想,同来三人已有两个惨死,你孤身一人,岂能在劲敌当前众兵包围之下救得了母亲?

等夏侯耀武逼近,臧玉麟早已看出了望台不是囚人之所,猛地一个大转身,一式“秋风扫落叶”,无极刀一声轻啸,向夏侯耀武的下盘扫去。夏侯耀武深知厉害。一个倒提翻了下去。可是夏侯扬威却乘机飞蹿上台,身形未稳,手中一条蛇骨鞭已一招“拨草寻蛇”呼啸而至。

臧玉麟身形一长,掌中无极刀陡然一立,刀尖指地猛然一划,一招“铁牛犁地”,只听“喀嚓”一声,夏侯扬威的蛇骨鞭已断去三分之一。接着,紧跟一招“龙门鼓浪”,夹带一股强劲的风力猛压过来。夏侯场威吓得肝胆皆裂,舍命一翻,往了望台下跳去。

虽然他避得迅速,股间皮肉还是被臧玉麟的宝刀削去巴掌大的一块皮。

夏侯双杰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大豪,一照面皆被臧玉麟逼退。其他人谁还敢冒死上前?齐玉英又急又气,一声暴叱,刚想率众群殴,哪知臧玉麟已乘机跃上了南面一排牢房。

齐玉英厉声命令道:“快放乱箭!”话未落音,魏银屏已率四个婢女追上前去。众官兵虽然张弓搭箭,怕误中郡主,尽管齐玉英厉叱,说什么也不敢射击。

臧玉麟知道魏银屏是舍身掩护自己,怕为她再带来麻烦,一连五刀逼得五人暂停追击,借机施展先天无极派的绝顶轻功,消失在夜幕之中。

魏银屏和手下四婢假装追赶不及,恨恨而返。齐玉英心中雪亮,但又说不出她的破绽,相反地自己倒因为师娘被她抓住了把柄,实在忍无可忍,冷然一笑说:“银屏妹妹,你可真能身先士卒啊!可惜慢了一步。要是不失时机抢先下手的话,那姓臧的不会走得如此轻巧,至少也得叫他带几支箭去。”

魏银屏明知齐玉英话里有话,也一声冷笑,反唇相讥说:“那要怪你的手下无能。要不是我和四婢齐上,臧玉麟岂能落败逃走。”

齐玉英被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知道奈何她不得,气愤地带着阎秀英和手下人全城追捕去了。魏银屏也令人牵过马来,带领贴身四婢转回水陆提督府衙。

经过这么一闹,时间已过夜半。魏银屏回到卧室脱去戎装,解下佩剑,打发四婢退了出去,斜倚在床栏上闭目养神。

但她那一颗惊魂未定的芳心哪里平静得下?禁不住暗暗替臧玉麟焦心。她知道齐玉英绝对放不过他,也不知他现在逃到了何方?能不能离开险地?

想到这里,顿时心急如焚,不由得穿鞋下床,顺手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移步窗前,轻轻地推开了碧纱窗棂儿,听了听城中马蹄之声,到处可闻。淡淡残月,冷风扑面,知离天亮尚早。忽然一丝幽怨浮上心头,暗暗埋怨臧玉麟为什么孤身犯险,舍死硬拼?为什么不暗中前来向自己打探消息?

难道他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刚才监牢相逢,众目睽睽之下,纵有款曲,怎能相通。

想到这里,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银屏呀,银屏,你太痴情啦!他人之心,岂似你心?我和他虽然订婚,但魏臧两家仇深似海,他丧一父,我失双亲。虽然我为报他的救命之恩释放了他,可是他又怎么能对我相信?”

说到此,芳心欲碎又不由得埋怨起臧玉麟来,恨声续道:“玉麟,你太不了解我的苦心了。难道说我放你逃走,庇护你的母亲,今天又拼着被齐玉英看破,在乱箭攒射下舍命护你,难道你竟然一无所知?真是那样的话,岂不白白地辜负了我……”

正在恨恨不已,突然见数支火箭交织而起,划破夜空。魏银屏不禁心中又是一紧。她知道,那是全城发动搜捕臧玉麟的信号,危机尚未过去,更加揪心牵肠地担心起臧玉麟的安危来。

正在魂银屏呆呆站在窗前忐忑不安之际,忽听门外有人弹指敲门,轻声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魏银屏悚然一惊,但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已辨出是齐玉英的声音,当下没好气地说道:“深更夜半,你到此做甚?”

魏银屏这句话尚未落音,房门已被齐玉英推开。她小心而又潇洒地走了进来,好像已完全忘记了刚才二人不愉快的唇舌之争,不用魏银屏相让,已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魏银屏仍是满怀敌意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可是,齐玉英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银屏妹妹,咱二人可是在青阳宫一起长大的。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情胜姐妹。这几年我俩都长大,特别我蒙干父抬爱,当上了锦衣卫总督,你又跟着大伯在陕西任上过了两年,姐妹情谊就显得生疏了些。我此次奉干父之命来到江南,还不是为了铲除他老人家的心腹隐患?

你也知道,臧礼甫曾当过当年万岁和五皇子朱由检的老师。特别是这老儿和五皇子二人师徒情深。靠五皇子之力,这老儿才从宫中调出,一跃而为封疆大吏。

如今,万岁常年卧病,旦夕不保,接位必是朱由检无疑。他可是你魏家的死对头呀!他和干父二人结怨太深,势成水火。朱由检曾多次发誓,清早登基,决不让干父活到午时。况且臧礼甫老谋深虑,已多方搜集了干父的十大罪状,以图上达圣听。

所以,第一步干父叫大伯来江南任职,除去臧礼甫。第二步让我来搜寻他的遗折,以便销毁。第三步阻止五皇子朱由检接位登基,相机除去这颗眼中之钉。到那时,各省巡抚必会拥戴他老人家面南背北,登上九五之尊。就是屏妹你也就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千岁了。

不料你不光不与我同心同德,共谋大业,反而处处与我作梗,使我施展不开手脚。我真想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齐玉英说到这里,见魏银屏默然不语,以为她已被自己说动了心,走上前去轻抚魏银屏的柔肩,耐着性子说道:“屏妹,别孩子气了!让我俩好好合作,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你们魏氏宗族。”

魏银屏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奉二叔魏忠贤之命来任两江水陆提督,并指明要除去臧礼甫,那是因为臧礼甫狂悼忤逆,犯上谋权。但对魏忠贤想谋害五皇子,企图登基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祸及九族的大事,却丝毫不知。

如今听齐玉英一说,忠奸立判,真象大明。顿时犹如掉入冰窟,身心寒透!但她为了怕齐玉英看出破绽,强摄心神,装出一种漠然的神色,缓缓说道:“你也不要太高兴了。我听说五皇子聪慧过人,文武全才,生性刚毅,王公大臣,多半归心。你们恐怕不能如愿吧。”

齐玉英脸色一正说:“我今晚深夜前来,就是因为刚才接到干父的八百里急投密函,说五皇子下月上旬来凤阳皇陵祭祖。干父要你速着手挑选五千精骑,亲自率领前往凤阳,相助我完成刺杀朱由检的大计。”

魏银屏一听,一颗心怦然猛震,几乎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为了不露声色,她佯作笑容说道:“那也用不着深更半夜打门叫户呀!明儿一大早告诉我,不也是一样吗?”一句话问得女魔王齐玉英无言以对,满脸通红。

魏银屏却跟着气势逼人的追问道:“今晚总督大人急急而来,一是怕臧玉麟被你们赶急了,到这里来杀我出气吧?我倒要多谢齐大人的关心了。对不起,我累死了,也困死了。”说毕,忿忿不已地关上窗户,看也不看齐玉英一眼,就甩去斗篷向床前走去。

齐玉英叫她给生生地晾在了一旁,十分狼狈。她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动辄杀人的女魔王,要不是魏银屏身分特殊,换了别人,她早就忍不住了。当下她只得说了一声:“不再打扰,愚姐告退。”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屋中一眼,确信不会藏得有人,又取出那封密信放在魏银屏枕边,忿然走出房去。

等齐玉英渐走渐远,魏银屏才放松了全身的神经,又暗暗庆幸亏得臧玉麟没躲来此地,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认识到齐玉英的狡诈难惹。

魏银屏刚想拿起齐玉英临走丢下的那封密信仔细看看。忽见窗外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一颗刚刚平静下来的芳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这个身影她是那么熟悉,那么梦系魂牵,那么揪心挂肠……

她不由自主地从床上弹身而起,猛扑窗前,一下子拉开了窗户。—眼望去,果然是臧玉麟浑身血污,衣衫破碎,静静地立在窗外。魏银屏一下子几乎晕了过去。她到底不愧是将门之女,心中很有主见,忙不迭地光灭熄了灯光,一打手势示意臧玉麟入内。

臧玉麟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踊身蹿了进来。魏银屏颤声问道:“你……伤得重吗?快让我给你包扎。”

臧玉麟低语道:“多谢郡主!我伤得不重。只是擦伤几块皮肉,身上的血迹是溅上去的。我知齐玉英必然疑心郡主,所以紧贴在你窗外的横柱上未敢入内。果然这个女魔头跟踪寻来,幸喜没有给郡主带来麻烦。齐玉英说的话,我已全部听见。不知郡主对此有什么打算?”

魏银屏知道齐玉英轻功甚高,既然他听见了齐玉英的讲话,那么自己在窗前的自言自语想必也被他全部听去了。虽然自己和他由父母作主订有婚约,但那是他为了行刺的权宜之计。现在,两家惨死三位老人,婚姻已成泡影。今日被他窥破心事,不禁粉面一红。

抬眼看去,暗影中臧玉麟两只炯炯的眼神正在注视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酸,幽幽地叹道:“天老地荒情难变,只恨错生对头家。我……对不起你!”说罢,泪如雨下。臧玉麟心头一颤,不由得靠近了她,取出了嵩山救她时魏锒屏所赠的罗帕,不声不响地递了过去,意思是叫她擦擦眼泪。

魏银屏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猛地一下子投入了臧玉麟的怀抱,拼命地用头在他一怀中揉搓,眼泪无声地流着,使臧玉麟的胸前留下了下大片泪痕。良久,良久,魏银屏才止住了哭泣,又关紧了所有的门窗,拉严了帘幕,点燃了一支蜡烛。然后,把臧玉麟手中的手帕接了过来,见上面用金线所刺的字迹已模糊不清,遂把它平铺在床前的小几上。

臧玉麟好象已知道她要干什么,刚低声而又急促地叫了一声:“郡主!”魏银屏已微蹙双眉,咬破了中指,强忍疼痛,重写了“救命深恩,永志不忘”。下面又写上“受恩人魏银屏”,然后将沾满血泪的罗帕叠好交给了臧玉麟。臧玉麟一把摄住魏银屏的伤手,掏出刀创药来为她涂好包好,默默在把她揽入怀内,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远处蓦然传来了四下更声。

臧玉麟悚然一惊,轻轻地推开了魏银屏,悲愤地说道:“银屏,你对我的一片深心,玉麟也是永志不忘。无奈,你我两家结仇太深,你二叔又是祸国的权奸。我臧氏家族乃诗礼传家,世代忠烈。纵然你我心心相印,不忘婚盟,我母亲也不会依允。郡主,你忘了我吧!一切留待来生。我……该走啦。”

魏银屏猛地又投入臧玉麟的怀抱,低声泣道:“造化害了你我!夫复何言!我今生虽不能事君,但我必助你度过难关。这有我叔父一封密函,我无暇看它,请君拆开一观。”

臧玉麟从齐玉英口中已知大概,但为了更进一步弄明白事实,他还是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只见在一张素笺上写着,五皇子不日离京,着令迅即选五千精兵驰赴凤阳,限三月初十前到达,与祖大寿配合。一切听玉英调遣。

齐玉英看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感激魏银屏把这个谋害五皇子的铁证让自己看见,更佩服她处事果断,大义灭亲。看罢以后,重新将密函折好,递还魏银屏。

魏银屏脸色惨白,幽幽说道:“魏氏家门不幸,二叔专权误国,势必祸延九族。此是证据,你可设法交给五皇子。覆巢之日我……我只求落个全尸而殁。”说罢,悲愤欲绝。

臧玉麟心中一惨,走近一步,宽慰她道:“郡主,请你放心。只此一条,你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时,我愿以自己的性命保你无事。三月初十是清明节,看样子他们是赶在清明那一天行刺。我一定得赶在前头,方能保五皇子无事。只是……”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的老母仍然陷身监牢,语音顿时抖颤了起来。

魏银屏心细如发,知他必是心悬老娘,忙接上说道:“母亲的事你可以放心,我一定想法把她老人家救出监狱。”

臧玉麟陡然转过身去,泪如泉涌般飞泄而出。这就叫:“丈夫有泪不轻弹,皆因未到伤心处。”想起魏银屏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他怎能不涕泪交流!为了不让魏银屏看见,所以才背过身去。

突然,一只玉掌轻轻地又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肩头,接着传来了魏银屏带着哭声的倾诉:“我虽然自恨薄命,不能做她老人家的儿媳,但她总归是我名义上的婆母。事不宜迟,你速去准备,三月初三是齐玉英的生日。定更后,我叫心腹女婢送老人家出城,你可在城北十里桥接应。”

臧玉麟握住了她搭在肩上的一只玉手,摇了摇头道:“郡主,我不能再拖累你了!那样一来,你二叔和齐玉英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凭这口无极刀斩尽群魔,救出我的母亲。”

魏银屏惨然一笑说:“你错啦!你认为不救母亲,就不拖累我了?亏你十二岁时就考中童子试的案首,难道不懂得‘以五十步笑百步’的含义?实话告诉你,你早已拖累上我了。不过,那并不要紧。俗话说得好,除死无大事,我连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说定了,三月初三定更后十里桥接应,不见不散。”

说罢,一狠心推臧玉麟快走。臧玉麟被推得跟随了几步,快到门口时,突然一个“银龙转身”,面对魏银屏,一屈双膝说道:“大恩难言谢。我母子不会忘了你。”说罢,开门走去。

臧玉麟离开水陆提督府时,正值黎明前的黑暗,星月无光,四周黑洞洞的,他的心也是空洞洞的。由于全城寂静,四无人迹,他轻点巧纵,一阵风似地闻出了杭州城。刚到钱塘门外,猛见一条黑影斜刺里蹿出,低呼一声:“大哥!”

臧玉麟一听声音,知是缺德十八手燕明,忙拿桩站稳,叫了一声:“明弟!我师父他们呢?”

燕明叹了一口气说:“好个阴险毒辣的女魔王!她让一个女婢扮成她的摸样,在巡抚衙内签押房看书,诓我们陷入理伏。然后,一声梆子响,乱箭齐发。房上有弓箭手,房下有长枪手,张下了天罗地网。亏得邱二叔轻功绝顶,拨散了弓箭,才撤了出来。所有的人除我以外全部受创。特别邱二叔,身中五箭,已被我师父护往佟家庄佟元超处医治去了。”

臧玉麟一听之下,几乎急晕了过去,不由得身躯摇晃了两下。燕明忙上前扶住,从肩头上取下一个包袱,叫臧玉麟换了一身衣服,省得大白天里衣衫不整还是满身血迹,惊动外人耳目。

臧玉麟无声地换好了衣服。燕明把换下来的衣帽包了一块石头,沉入钱塘江中,然后对臧玉麟道:“邱二叔临走之际让我传话给你,六和塔已不能藏身,叫大哥去灵隐寺找老方丈瑞明,求其护身。”

臧玉麟不敢有违师命,但窦觉和魏方二位老侠为了自己惨死杭州,尸首尚未收殓,他岂能不闻不问?和燕明一说,燕明也是为难。但为了臧玉麟的安全,他坚持要臧玉麟先去灵隐寺,自己冒险改扮入城,打探一下情况,顺便料理一下位方与师伯窦大侠的后事。

臧玉麟拗他不过,又知燕明机警异常,不得已只好安排燕明多加小心,看着燕明向杭州城方向走去,他才调转身来奔了灵隐寺。为了怕惊动寺内僧众,他从庙后蹿上了院墙,刚想飘身落下,忽然从一棵树帽子上“啪啪啪”打出三支管箭。

臧玉麟两指一钳,夹住了射向咽喉的第一支;身躯微侧,避开了奔往胸前的第二支;右脚起处,踢飞了直插小腹的第三支。不等对方再发暗器,已飘身落入寺内,抱拳拱手说道:“请大师原谅,我有急事要面见方丈。”话一出口,听见对方“噫”了一声,一个和尚袈裟飘飘,从树上落在了臧玉麟面前。

臧玉麟一看,原来是监寺僧广亮,忙又躬身致意。广亮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从何而来?何事求见方丈?”

臧玉麟知道广亮监寺乃藏经楼首座大师独臂如来瑞云和尚的徒侄,深得方丈信任,叹了下口气说道:“一言难尽。臧某身遭危难,特求方丈帮助。”

广亮一听,知臧玉麟必然事关重大,不好明言,又知无极刀就是被他借去,方丈瑞明大师很为器重此人,就忙着在前引路,踏着幽静的草径来到一座禅房门前。

广亮双手一合,用低低地声音说:“监事僧广亮,有要事启禀方丈。”

屋门一开,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悄声说道:“方丈晨课未完,请监寺稍候。”说罢,又关了门走入房去。臧玉麟知瑞明方丈乃得道高僧,哪敢打扰?只得和广亮站在门外恭候。

不料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小沙弥从外面慌乱惊惶地跑来说:“禀告监寺大师,寺院外面全被锦衣卫包围,并有一个年轻的相公指名要会方丈。”臧玉麟一听,炸开当顶,走了一股凉气。

猛然想起,自己用无极刀削断铁锁,劫牢反狱,并且削断了锦衣卫人马无数利器。齐玉英已大兴问罪之师,找上了灵隐古刹。为了自己,必然给清静禅林带来无穷的灾难。

想到进里,忙拱手向监寺广亮说道:“蒙方丈恩借宝刀,已起祸患。理应由小可挺身而出,去会女魔齐玉英,绝不牵连宝寺。”

话未落音,不料禅房门呀地一声,竟然大开,老方丈瑞明大师神情漠然地走了出来。监寺广亮抢前上步,合十为礼,刚想禀知,老方丈已蚕眉颤抖,沉声说道:“刚才的话我已听清,不必再报。”

没等老方丈询问,臧玉麟已虔诚地拜了下去。老方丈一手挽起,微笑说道:“小施主不要内疚。佛重因果,即使小施主不借无极刀,也难保魏阉不派人加害,因为老衲拒绝选派高手进青阳宫为他效命,我知他早晚必来寻事,小施主不过适逢其会罢了。不过小施主一身关系太大,一来奉有臧大人遗命,二来尚须匡扶五皇子锄奸。办大事者,不拘小节,请听老衲安排。”

说到这里,先吩咐监等广亮擂鼓撞钟,集合全寺僧众到大雄宝殿前听命。

广亮匆匆去后,老方文又吩咐两个小沙弥,一个去罗汉堂请罗汉堂首座瑞蔼,一个去藏经楼去请独臂如来端云。两个沙弥如飞而去,老方丈携着臧玉麟之手走向大雄宝殿。

进了大殿,老方丈叹了一口气说:“怪不得五岳三鸟垂青于你,小施主真是人中龙凤,先天禀赋异于常人。特别是天性善良,存心忠厚,乃至情至性之人。可惜生于显宦之家,不得不尽忠朝廷。如不然,则前景远大,绝非常人可比。老衲要求你善保自身,光大武林。今日之事,绝不允许你参加。”

说罢,用手一指如来金身,低声嘱道:“法像后有一小洞,常人绝难进入。你速用锁骨缩筋法藏入其中,以防不测。”说完,突然从臧玉麟肩头摘下无极刀。

面南而立,双手捧刀,朗声说道,“我佛虽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杀恶人也是善念。老衲代表全寺僧众赠此宝刀,希望施主伸张正义,铲除邪恶,造福生民。”

言罢,两眼目**光,注视着臧玉麟。臧玉麟只说了一声:“臧某何德何能,怎敢领此重赐?”

老方丈急促地催道:“事已火急!赶快接刀。”臧玉麟才拜了四拜,双手接过刀来。

就在这时,大殿前正道上已由广亮领路引进了很多人来。老方丈陡伸右手插人臧玉麟肋下,说了一声:“快藏好!”单臂一震,臧玉麟猛觉身子一轻,象驾云腾雾般被托了起来,半空中一个倒翻,轻轻落于佛像背后。果然看见一个直径不过四寸的小洞,连忙施展师门绝技“锁骨缩筋法”钻了进去。不料,这个洞一直通到底层,而且空间很大。

原来这灵隐寺兴建时,这是一个天然山洞,当年住持并未堵填,以防不测之时好有地藏身。不料,今天却为臧玉麟提供了方便。

臧玉麟下到底层,钻入佛像底座。巡视之下,竟然发现一个小口子,能窥望大殿内的全景。他心中一动,屏息凝神,伏身观看,果然见是女魔王齐玉英率人前来,除去她的师娘阎秀英和夏侯双杰外,又新添了五个江湖人物。

这五个人年龄虽然不同,长相却十分相似,都是身材瘦长,形如竹竿,面容丑恶,一脸煞气。最令人心悸的是五个人都是手臂特长,几乎过膝。看样子,好象是同胞兄弟。臧玉麟不看则已,看清之后,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就知道齐玉英的后续援兵到了。

这五个人就是**中恶名昭彰、臭名远扬的绿林巨盗韦氏五鬼。听窦二伯父和师父讲,韦氏五鬼一向独往独来,心毒手狠,而且淫邪无比,曾被自己的师伯萧剑秋和师父邱剑飞二人多次追缉,终被他们利用眼线众多而溜掉,以后被魏阁重金网罗于麾下。

这五个**因为青阳宫中有的是美色丽质,好看的宫女,便也乐为所用,成为魏阉的忠实爪牙,经常随魏忠贤出入朝野,变成了他的贴身护卫。

他五人也因当年在江湖上作恶太多,为侠义中人所不容,轻易不出京城。这次弟兄五人竟然连袂南来,肯定是奉有魏阉的密谕前来协助齐玉英,说不定和凤阳府谋害五皇子有关。

臧玉麟知这五鬼各有一身奇特的武功,是江湖中盛传的两大凶人鬼王司谷寒、鬼母阴寒月的门下爱徒,而且这两个凶星又护短异常。如今被齐玉英带进灵隐寺,看起来一场浩劫必然难免了。

正在臧玉麟心神不安之际,就听老方丈朗朗说道:“大人率众莅临敝寺,不知是何用意?请大人示知。”说罢,傲不为礼。

齐玉英竟然微微一笑,拱手说道:“下官自幼酷爱武术。承蒙皇恩浩荡,命我统领锦衣卫士。久闻宝刹藏经楼有一口举世罕见的利刃无极刀,窃欲一睹而后抉。此次奉圣命南下,有缘来到杭州,专程前来宝寺。请老方丈慈悲慈悲,让下官开开眼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