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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上辈子欠他的

等辞行完李母,天已经完全黑了。

幸好郭羽认路,带着弄玉只捡僻静无人的小巷穿梭,两人走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抵达一处所在。

郭羽把弄玉安置在墙角下的阴影中,低声说道:“我先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

说完也不走正路,反而一个翻身,轻轻巧巧落到房顶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这声音就消失了。

弄玉等了半顿饭的功夫,这才看见地上冒出了一点黑影,一回头,郭羽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郭羽拉了她,隐藏在阴影里,只挑阴影处前行。两人又穿过一条里巷,一直走到巷子中间的一户,郭羽伸手轻轻扣了一下门板,门立即从里面打开了。

郭羽拉着弄玉一路走,一直走到大堂才停住。

此刻大堂上只摆着一支青玉五节灯,其中侧枝的四节灯都灭着,只有当中第五节燃烧着,发出昏暗的光芒。围着五节灯坐着几个人,弄玉除了朱安世和二哥平日里贴身带着的一个心腹,其余人都不认识,赵无伤却不在其中。

弄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朱安世伸手往东墙一指:“匈奴的那个左贤王每天就在隔壁找女人。”

弄玉吃了一惊,她今天才去找高起打听清楚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他们怎么连左贤王落脚的地方都知道了?她急忙追问道:“这里是章台街?这个地方是谁找的?”

朱安世回答道:“这地方是赵兄弟给咱们找的。你今天从高起那里打听了什么消息来?快给咱们说一说,咱们好想办法绑他!”

他这一句话,弄玉警觉起来,眉头也不自觉地越皱越紧,问道:“朱二哥,这个赵无伤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安世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的人,你放心。”

弄玉勉强笑道:“我不是不信他,只是事关韩城,我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况且我并不觉得从这里动手是个好地方。咱们距离那伙人太近,倘若出了问题,一搜查就能查到这里……”

朱安世打断她,说道:“这事赵兄弟也考虑过,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这些人倘若埋伏在别的地方,不说别的,咱们这一行人如何靠近这里?”

弄玉便问道:“那咱们藏身这里,虽然一墙之隔,可要过去,也不容易。”

此时忽然有一个人笑道:“姑娘不必忧心,咱们这院子原本就是一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兄弟分家异爨,这才隔成了两个院子。但他们兄弟间彼此往来,要走大门可就生疏了,也不方便,因而虽然从外面看着是两户人家,但里面却是有直接的小门互通互往的。咱们明日可以直接从小门过去,保证绝对不会惊扰到外人。这院子后面有一条小巷子,平日里幽静无人,咱们完事后从那里离开,也绝不会有人察觉。”

有几个人附和道:“不错,今天我们都悄悄查看过了,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弄玉看着这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眉头一皱就想问他。

这人不等弄玉开口便笑着回答道:“姑娘兴许也见过我,我叫伍子建,我家主人姓赵。因为我懂得几句匈奴话,主人就派我过来了,他怕你们当中没人懂匈奴话,到时候跟左贤王那伙人交涉起来,言语不通可就麻烦了。”

别人听了还没有说话,朱安世先抚掌大笑起来:“这个赵兄弟真有他的,考虑的比我们这些人还周全!我没有看错人!”

弄玉对伍子建点点头:“你家主人有心了。”

伍子建意味深长地看着弄玉,说道:“俗话说得好,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与人之间的交情不能只看相识时间的长短。我家主人向来钦慕游侠,敬仰公子羽的为人。如今我们得了结识公子的机会,能不尽心?”

他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虽然字面上听起来是在恭维他们,实际上则是抱怨弄玉对赵无伤的怀疑。这番话虽然出自伍子建之口,但字字句句弄玉听着都像是赵无伤说出来的,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出赵无伤说这话时脸上嘲讽的表情。

郭羽瞧见妹妹脸上的窘迫,忍不住替她解围,对伍子建说道:“多谢你家主人费心。等这事一了,我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伍子建见郭羽发话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客套几句,便退在一旁。

弄玉把从高起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众人一起想办法商议如何绑架左贤王。等他们想出了一个万全的法子,天光已经放亮了。朱安世与众人一起找地方各自歇息,郭羽和弄玉因为久别重逢,一直没有机会说话,便在院子里散步。

郭羽在院子里边走边感慨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咱们家里任性的小孩子,好像永远都只有五六岁,没想到转眼间,你都已经长大了。”

弄玉笑道:“别说我十六岁,就算二十六、三十六,在你眼里,我都跟六岁差不多吧?”

郭羽像小时候一样慈爱地摸摸弄玉的头,笑道:“我倒宁愿你永远只有六岁。你六岁的时候才那么高,手那么小,又软又嫩,我都不敢用力牵你,生怕把你的手指折断了。就这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一转眼成了别人家的了。我这当哥哥的,心里怎么能不感伤。”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弄玉就躲开了他,笑道:“你别总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按照你的心意,我永远长不大,那不就变成妖怪了。”

郭羽看着她躲在一旁笑得开心,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稚气未脱,也是喜欢缠着他,在他身边咯咯笑个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留在洛阳该多好啊。哥哥想见你,当天就能看到。不像现在,想见你了,还得赶上十天半月的路程,才能见你一面。”

弄玉还只当二哥来长安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没想到他是专门来看自己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垂下头来,叫了一声:“哥哥……”

郭羽将弄玉揽在怀里,摸着她的头:“既然你执意要嫁给韩城,我也阻挡不了你。只是我不在你身边,我时时刻刻都会担心你受委屈。”

弄玉急忙笑道:“不会的。韩城待我很好很好,他不会委屈我。别人更不会给我委屈。”

郭羽便问道:“那赵安国是怎么回事?”

弄玉一愣:“你怎么知道了?”

郭羽对她的反应更加不满,原本放在她头上的手,对着她的后脑就是一击:“怎么,还怕我知道?”

弄玉被他打得龇牙咧嘴,委屈地看着他:“你的手段我还能不知道?当初韩城还没有对我怎么样呢,你就让两个死士要他的命。更何况赵安国!我先跟你说好,你别动赵安国!这个仇我自己会报。既然我要嫁给韩城,就不能再用过去的手段来处事了,否则会连累韩城的。”

郭羽听她每一句话考虑的都是韩城,心里又是一阵感伤,都说“女生外向”,看来这话是真的。他苦笑着提醒弄玉:“咱们现在救韩城,就是游侠惯常做的事,你就不怕连累他了?”

弄玉道:“我想好了,咱们这边只要能让左贤王松口,李陵会再找人求情。到时候,大家都认为是李陵救了他。”

郭羽不敢置信地问道:“不让韩城知道是你救了他?”

“不是我救了他,是我们大家救了他。我可不敢领这么大的功劳!”弄玉笑着向二哥卖乖,谁知道对上郭羽那张阴沉铁青的脸,心里一虚,只好实话实说,“我怕他会疑心我的身份,我更怕他知道自己被游侠所救,会难堪。你知道他一直对咱们有偏见……”

郭羽点着弄玉的头,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真不知道你上辈子欠了这竖子多少债,这辈子要这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