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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七十章 浑河血战【二】

第七十章

挫败了八旗的第一波攻势之后,白杆兵士气大振,在游击将军周敦吉跟秦氏兄弟的鼓动下,三千白杆兵仰天怒吼,似乎是在抒发胜利后的喜悦之情,也像是狠狠出了口恶气后的畅快。忽然,周敦吉挥刀指着混合着披甲人来攻的红巴甲喇军嚷道:“好醒目的一抹红色!”秦邦屏哈哈笑道:“那就先剿灭这碍眼的红色!”话音落下,秦邦屏跟秦民屏兄弟竟是主动出击,率领千余白杆兵冲出阵列,犹如一支箭矢射进了八旗的攻击阵列当中,秦氏兄弟也算误打误撞吧,红巴甲喇军的长处是游走射击——保持与敌军的距离,然后用精湛的骑射技术轻易的射杀敌军。而秦氏兄弟的这一支白杆兵选择主动出击,缩短了与红巴甲喇军的距离,无疑是极大的削弱了红巴甲喇军的战斗力。

八旗之所以能够横扫女真诸部落,进而降伏科尔沁、喀尔喀部落,所以依仗的并非全是精骑,事实上在统一女真族,迫降科尔沁、喀尔喀部落之前,努尔哈赤手中的军马数量极其有限,他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只有一个——披甲人!

所以历来为人所称道的,被辽东明军谈之色变的并非是八旗铁骑的冲锋,而是八旗的步骑协同。而此刻,伴随红巴甲喇军一起朝白杆兵迎头撞击而来的,则有着数量超过千人的披甲人。所谓的披甲人,就是身披两层铠甲的强悍士兵,因为铠甲造价高昂,所以努尔哈赤并不能大规模足见披甲人部队,所以每一个能够被赏赐身披两层铠甲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两支军队很快交锋,白杆兵先是被红巴甲喇军射来的箭雨折损了几十人,而后同披甲人交手之后,被披甲人的悍不畏死所慑又折损了几十人。但秦氏兄弟很快组织人手,布下枪阵,依仗着白杆枪这种特殊的武器,秦氏兄弟很快站稳跟脚,有条不紊的发动反击。

虽然努尔哈赤没有充足的匠人、财力提供足够数量的甲胄,但明军这边却是大手笔,三千白杆兵人人都装备着一套铁甲,铁甲之外还穿着一层防火铳的厚重棉衣,真可谓是刀枪不入,硬生生是顶着红巴甲喇军的箭雨,将披甲人砍瓜切菜一般绞杀了数百人。白杆枪这种兵器是八旗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压根不知道这种武器的套路,往往被打个措手不及,披甲人十成的本事来不及施展三成便早早丢掉了性命。披甲人的队伍开始出现溃败,连带着让红巴甲喇军也遭了殃。白杆枪有点儿类似于勾连枪,以供枪兵将马背上的骑士勾下马,而后乱刃分尸。简直就是步兵克制骑兵的典范。厮杀了两柱香的时间后,游击将军周敦吉适时的率领剩余两千白杆兵从左右两侧杀入战场,打的八旗披甲人、红巴甲喇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只留下七百八具尸首凄凉的躺在荒地之上任由川兵们践踏。

阿敏跟莽古尔泰震惊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自打他们兴军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恶战,无论是兼并女真部落,还是跟蒙古、明军打仗,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啃的骨头。阿敏发了狠,他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头盔,怒骂道:“俺亲往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话音落下,阿敏就要翻身上马,却是被身后一人拉下马背。

阿敏回眸望去,竟是皇太极。阿敏怒道:“皇太极,放开俺。”

原来努尔哈赤跟皇太极见阿敏等人迟迟不能取胜,便从沈阳城率军赶来,见此情形,皇太极忙劝说道:“阿敏哥哥,休要莽撞。这支明军的装备颇为古怪,还是从长计议吧。”

阿敏怒道:“俺不!俺拼死也要灭了他们,放开俺。”

“够了!”

努尔哈赤从马背上跳下来,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抽打在阿敏身上,阿敏吃痛却是低下头,不敢有任何怨言。

努尔哈赤嚷道:“优秀的猎手从不逞匹夫之勇。”话音落下,努尔哈赤赞赏般眺望那三千川兵道:“战场厮杀的关键是人,不是古怪的武器。这支明军所持武器固然怪异,但你们之所以久攻不下,究其原因还是这只明军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缘故。”顿了顿,努尔哈赤自付道:“说来也怪,辽东的南蛮子见了咱们怕的双腿都软了,怎么这支南蛮子的部队跟不知道咱们的凶悍似的?以区区三千兵马就敢螳臂当车?”

皇太极忙道:“父汗是怀疑他们不是辽东当地的明军,而是客兵?”

努尔哈赤点点头说道:“辽东当地的南蛮子已经被咱们打断了脊梁骨,哪一个见了咱们不是望风而逃,龟缩在城头上闭门不出?何曾见过这么顽强凶悍的队伍。”顿了顿,努尔哈赤嚷道:“叫李永芳赶来见本汗。”

李永芳原是大明抚顺城游击将军,也是抚顺城最高指挥官,大明防备努尔哈赤的前哨阵地。但他同时也是大明朝第一个偷袭努尔哈赤的边将,为了笼络李永芳,好叫更多的明朝将领安心来投,努尔哈赤将贝勒阿巴泰的女儿赐婚给了李永芳,并赐官为三等总兵官。

李永芳长着一张地包天的嘴脸,来到努尔哈赤身前后,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口称奴才。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将他扶起,问道:“你可识得对面的兵士?”

李永芳观察了半晌后,答道:“此乃四川土司兵也,作战悍勇,大汗且勿小觑。”

“四川兵?”

努尔哈赤愣了半晌后,喟叹道:“大明真的好大啊,即便本汗攻下了辽东,可是比辽东更大的地方大明还有好

几十个之多,真不知何时才能将整个明国统统纳入我之疆土。”顿了顿,努尔哈赤重新振作精神,他命令皇太极说道:“让你的正白旗上!务必全歼这支南蛮子,刚刚李永芳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川兵悍勇,不可与其余南蛮子的部队同日而语。”

见努尔哈赤又要将军功拱手让给皇太极,阿敏急红了眼,他争辩道:“大汗,俺都打了一半了,凭什么又让皇太极上?您事事都想着皇太极,也忒偏心了。”

努尔哈赤大怒,他挥起马鞭抽打在阿敏肩上,怒骂道:“凭什么?就凭你的固山额真西福先被南蛮子给生擒活捉了。你不嫌丢人现眼,本汗可觉得够臊的。”

闻言,阿敏的气焰顿时锐减,被明军活捉了一个固山额真级别的将领,这是八旗兴兵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单凭这一点,他阿敏就无话可说。

……

努尔哈赤没有给川兵太多修正的时间,正蓝旗败了、披甲人败了、红巴甲喇军也败了,但努尔哈赤很快派遣皇太极的本部人马也即是战功赫赫的正白旗出战。

战前,皇太极对爱将武拜说道:“此战关乎全军士气,若胜俺在父汗面前说话也更有份量了。”武拜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道了句奴才遵命后,便率军突击去了。

八旗军顾名思义就是有八支部队,这八支部队分别效忠不同的将领,这也算是努尔哈赤对手下诸子诸将的一种制衡。这八支部队分别是正黄旗、正白旗、正蓝旗、正红旗,以及镶黄旗、镶白旗、镶蓝旗跟镶红旗。其中两黄旗直接效忠于努尔哈赤,这两支部队的战斗力算是八旗军中最强的,紧随其后的便是皇太极的正白旗,因为皇太极能征善战的缘故,正白旗网罗了大批能臣武将,算是两黄旗下最强的部队。至于其余部队的战斗力则相差无几。

努尔哈赤派出了骁勇善战的正白旗,也足见他对面前的这三千白杆兵的重视与忌惮。正白旗此次派出了全部精锐——多达五六千的骑兵。

白杆兵连战连捷,正是士气如虹,面对数量众多的正白旗铁骑浑然不怕,他们斜举着手中的白杆枪,口中呼嚎着勇猛的号子,严正以待,犹如黑铁岸崖一般,让白色的骑兵群一触即溃。武拜怒吼道:“不许退!不许退!”武拜杀红了眼,带领一群包衣奴才,充当起了督战队,但凡瞅见怯战畏战,想要临阵脱逃者,武拜毫不心慈手软,直接冲杀过去,手起刀落,砍下同袍的脑袋,以儆效尤。在武拜的血腥的督促手段下,正白旗的铁骑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厮杀。

正白旗的骑兵都是刀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非但身经百战,而且经受过相当严酷的训练,作战顽强,就这么咬着牙,卯着劲儿,硬是撕开了白杆兵的阵列。

眼瞅着正白旗的将士用人命撕开了一道口子,白杆兵的阵列已经摇摇欲坠,接下来白杆兵就会全线溃败之际,游击周敦吉呼嚎着身边的袍泽,奋不顾身的朝拿到口子扑杀过去,拼死也要重新构筑阵列,只要战阵完好无缺,白杆兵就能无坚不摧!

“咻~”

武拜射出一箭,正中周敦吉的小腹,后者吃痛,瘫软在地,周围的白杆兵士卒一阵手忙脚乱。见状,武拜大喜,他催促左右道:“上!上!贼将以死于我手。”

可就在这时,周敦吉拄着短刀又重新站起身来,嘶吼道:“杀贼!杀贼!”

见自家将军虽然身受箭伤,但酣战如故,川兵上下无不被这股勇武所鼓舞,顿时士气大振,而正白旗将士则被周敦吉的嘶吼声震慑的肝胆皆裂,此消彼长之下,正白旗再也坚持不住,纷纷溃退,无论武拜杀再多的人也止不住这股颓势了。

……

努尔哈赤见正白旗也溃败下来,自是又惊又怒,他亲自唤来两黄旗的参领,命令他们即刻发起进攻,不要给川兵过多的喘息之机。这一番车轮战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天功夫,川兵们又累又饿,战力定是被折损削弱了三四分,此刻扑上去定能全胜!

努尔哈赤承诺道:“攻下川兵阵列者,赏黄金百两,牛羊千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努尔哈赤的兵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却附和最基础的战争规则。得到努尔哈赤的承诺后,两黄旗将士无不雀雀欲试,便呼嚎着各种号子,踩踏着正蓝旗、红巴甲喇军以及正白旗袍泽们的尸首,山呼海啸般朝川兵阵列发起冲锋。

周敦吉的伤势十分严重,武拜那一箭射穿了他身上的棉甲、铁甲,把肠子都给勾出来了。躺在土坡上,周敦吉对秦邦屏说道:“他们...绝非东虏人的先锋军,而是主力!咱们这回算是栽了。后边的浙军兄弟是没机会渡河了。”

秦邦屏咬了咬牙说道:“背水一战!胜负难料嘞。即便是全军覆没又如何?我辈不远千里援辽,所为者何?那就是杀贼剿虏,此刻早已得偿所愿,夫复何求。”顿了顿,他指着不远处战场上遗弃的两三千具建州叛军的尸首,笑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了嘞。”

周敦吉咧嘴一笑,不顾口中滴答不休的鲜血,嚷道:“你这个瓜娃儿倒是会做买卖......”话音落下,周敦吉便没了生机,脖子一歪,身死道消。

秦邦屏、秦民屏兄弟叹了口气,他们兄弟从南边一路打到北边,见惯了生离死别,一颗心早已化作铁石。此刻他们心中没有丝毫的悲伤,有的唯有愤慨。

“黄色!是贼酋努尔哈赤的亲军。”

忽然,千户官张大斗传来警报。

秦氏兄弟放下周敦吉的尸首,冲到了阵列前,果然瞧见精悍的两黄旗士卒冲杀过来,仍旧是步骑协同的老路子。两黄旗妄图以重甲骑兵冲散川兵的阵列,然后让紧随其后的披甲人同被分割成数块的川兵近身白刃。

这个战术是八旗的经典战术,也正是依仗着这种战术,八旗兵蒙古、大明。但是同样也是这个战术,之前正蓝旗他们已经用过了。

同样的招数,使用两次,还是手下败将,焉有不重蹈覆辙的道理?

川兵不是第一次应付步骑协同的八旗兵,而两黄旗的步骑却是第一次遇到手持白杆枪这种古怪兵器的川兵,刚一接触,两黄旗的将士们便领教了川兵们的厉害,也深切体会到了之前担任作战任务的袍泽们为何频频无功而返。

川兵们个头普遍不高,但身子骨很结实,作战顽强,往往身中数箭仍旧厮杀不休,两方都杀红了眼,直到黄昏日暮,两黄旗伤亡甚大,仍旧无法攻克仅仅三千兵力的白杆兵!

见状,努尔哈赤气急攻心,脸色涨红,他命令两黄旗不计伤亡,就是用用两条人命还一条人命也要将面前的川兵碾碎。这时,李永芳忽然进谏道:“大汗,奴才这里倒是有个破敌妙计。”

努尔哈赤眼前一亮,忙问道:“快说。”

李永芳瞥了皇太极一眼,说道:“听说之所以能够迅速攻占沈阳城,是因为四贝勒早早在城内布置了细作?而那个名叫孙翼钊的细作,还俘虏了沈阳城内的炮队?”

皇太极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

李永芳生恐皇太极抢了自己的功劳,连忙先声夺人道:“大汗,奴才建议调沈阳城内的炮队来轰击川兵阵列,他们在硬,也毕竟是血肉之躯,还能扛得住枪炮吗?”

闻言,努尔哈赤与皇太极对视一眼,觉得这个主意好,便命令李永芳道:“速速调炮队来,若是大炮建功,本汗重重有赏。”

李永芳大喜,连忙率领家丁们返回沈阳城,他找来孙翼钊说明来意,孙翼钊不敢阻挠,便将俘虏的明军炮队士兵给放了。李永芳朝五六百个炮队士兵吼道:“天命汗宅心仁厚,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懂得感恩。都给俺登上沈阳城头,操炮轰击浑河北岸的明军阵列。”

一个士兵朝李永芳吐了口口水,骂道:“狗汉奸,我们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是绝不会助纣为虐,用大炮来对付自己人的。兄弟们说对不对?”

随着这个士兵的振臂一呼,五六百个被俘的炮队士兵纷纷嘶吼道:“狗汉奸,甘霖娘,去死吧,生个小孩没腚眼儿。”

李永芳面色一沉,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手起刀落,砍下那个士兵的头颅,而后他身边的家丁们也纷纷拔出马刀,见状,炮队士兵们立刻蔫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李永芳怒骂道:“小崽子们,你们胎毛长齐了吗?也敢来教训老子?老子告诉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论在大明还是在大金,你们都是奴才。现在老子许诺你们,登城开炮,炮击浑河北岸明军阵地,每中一炮者,赏金百两。桀骜难驯者,此獠就是榜样!”

努尔哈赤之前重赏两黄旗的将士出手才不过黄金百两,李永芳倒好,张口就是命中一发炮弹就是赏金百两,这显然是糊弄人的。但是炮队士兵们早被李永芳刀口上的鲜血吓破了胆子,那里还敢继续顶撞,便在李永芳的家丁们的督促下,登上沈阳城头,利用守城的弗朗机炮,朝浑河北岸的明军阵列开炮射击。

这些被俘的明军炮队的命中率虽然不高,但是偶有落在白杆兵阵列之中的炮弹,便能砸碎三两个军士,为了保持阵列的坚固性、完整性,川兵的阵营密度很高,这种伤亡是他们无法承受。很快,川兵们在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士气有些崩溃。秦民屏看着一波波被砸的血肉模糊的手足袍泽,朝兄长哭诉道:“甘霖娘!虏贼怎会有大炮?他们怎么会有大炮?”

秦邦屏扬天悲叹一声,道:“咱们的骨头终究是硬不过人家的马刀啊。”话音落下,秦邦屏朝北京城的方向郑重地叩拜三次后,朝身边部将们慷慨陈词道:“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弟兄们大丈夫死则死耳,本将官与你们共捐此躯。”

川兵们齐声唱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大丈夫死则死耳!”

炮声隆隆,川兵们虽然斗志昂扬,可阵列拯救被炮弹撕扯的支离破碎。见状,努尔哈赤急令李永芳停止炮击,由他亲自率领两黄旗冲上川兵的阵地,此刻连番恶战,又遭炮击的川兵那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在努尔哈赤的精骑面前,不过是刀殂上的鱼肉罢了,再也没能重振先前的顽强作风。

努尔哈赤肆意地大笑,命人看下了秦氏兄弟的首级,传令三将军,用以夸耀武力。这种行为虽然野蛮,但却行之有效,经过一天的恶战,八旗兵接连受挫,此刻努尔哈赤传阅秦氏兄弟的首级,无疑将提振军心士气,对接下来的战争十分有利。

只是......

只是可惜了秦氏兄弟,从四川千里援辽而来,最终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