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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五十三章 一步暗棋

第五十三章

皇帝决定召见骆思恭,一来向他询问一下袁应泰的事,二来也是想着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那头炕冷,那头炕热。可以说皇帝对近日来骆思恭的阴奉阳违十分不满,但皇帝又不能立即问罪于他,对于骆思恭,皇帝还是很认可他的才干的。无论是作为天子鹰犬,帮助皇帝整治文臣,还是在战场上搜集情报,骆思恭都很有一套。

皇帝并没有在乾清宫召见骆思恭,因为皇帝要试枪,所以命人在御花园安置了一些靶子,召见骆思恭的场地也就设在了御花园。作为皇帝后宫,这里外臣是严禁入内的,但像骆思恭这种爪牙,准许他们入内却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皇帝拎着泰西人进贡的那根燧发枪,往枪管里放了弹丸,火药后,皇帝抬枪瞄准了二十步外的草人标靶,一枪过去,将草人后头的花草树木打爆了少许,而草人完好无损。

皇帝摇了摇头,这会儿的枪械是没有准星的,因此也就没有了所谓的“三点一线”技术,皇帝也没有吩咐工匠们制造准星,到并非皇帝不想,而是准星虽小,却是个极为复杂的技术。

所谓的“三点一线”,就是说假设枪是直的,枪上的两点就构成了一条直线,假设子弹是按直线运行,那么它就会打在枪的直线的延长线上。

但这个还仅仅是几何原理,实际操作起来又有不同:子弹由于重力的原因,出膛后是走抛物线的,不过准星事先经过了校准,估计了这个抛物线的误差补偿量。所以严格说,瞄准的时候,枪口是对准目标上方某个位置的。只不过在准星看到是对着目标而已。

所以,想要制造出这个“准星”,就需要利用数学知识计算出这个误差,而别说大明朝了,即便是站在数学最前沿欧洲人现如今也没有能力计算出这个误差来。

“命中率好低啊,兴许勤加练习能够提升一点儿命中率,但总的来说还是命中率低下。”皇帝摇了摇头,燧发枪虽然比之前的火绳枪先进了一个时代,可在他这个后世人眼里仍旧落后的可怜。

盯着手里的燧发枪,皇帝不禁意*淫起了自己有朝一日攀登科技树,研发出了马克沁、捷克式、小钢炮等工业革命时代的轻重武器,假如大明朝的军队扛着这些铁家伙奔赴边关,那场面可就爽啦,管他多少铁骑冲锋过来,自己这边几梭子过去,保准他统统报销。

“皇上,骆指挥使来了。”

魏忠贤说道。

皇帝点点头,“让他来。”

皇帝放下手中的枪,坐下来手捧暖炉,做出一副专心致志观赏御花园雪景的样子。

骆思恭走了进来,跪倒在皇帝身旁。

皇帝亲切的笑了笑,却绝口不提让他平身的话来。

“太如(骆养性的字)在辽东还是适应吗?”皇帝冷不丁的问道。

骆思恭忙道:“小儿皮糙肉厚,丝毫不惧辽东的严寒,加上又是为皇上效劳,更感精神振奋,那有不适应的道理?”

皇帝笑道:“也真是苦了他了。辽东那鬼地方,可不似京师的花花世界。想来辽地的小娘太如也瞧不上眼。”

骆思恭诚惶诚恐,道:“小儿为皇上效命,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绝不会贪恋女色,而荒废了皇上交代的任务。”

皇帝笑道:“可是这么久了,他为何一点儿有用的情报也没有传递过来?”顿了顿,皇帝又道:“监视山西的走私商,顺带监视田弘遇,责任重大啊。太如这些年晃荡在京师的确缺乏历练。”

骆思恭忙道:“臣等会严加管束,大加斥责,还请皇上再给他点时间,让他将功赎罪。”

皇帝摆摆手,大笑道:“你误会了,太如何罪之有?说来说去,还是朕对他不住,让他替朕背负了杀害王安的骂名,还受了一个来月的牢狱之灾嘞。”

骆思恭道:“这些都是小儿的本分,亦是小儿的福分。”

皇帝话锋一转,又道:“再给他点儿时间?”

骆思恭一愣,忙道:“臣作保!小儿定会痛改前非,为王事殚精竭虑。”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说道:“其实朕跟太如是啥关系?即便他在辽东什么成绩也没干出来,朕难不成还会责备他吗?”

骆思恭俯首帖耳,静静的听着皇帝骗人的鬼话,没有搭腔。

皇帝承诺道:“你年纪也大了,朕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一把年纪了还在为王事奔波劳碌。这么着吧,只要这次太如在辽东干出成绩,朕就让他顶替你的位子!你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你们家的。”

闻言,骆思恭大喜,连忙叩首谢恩。干特务这一行的最怕什么?当然是害怕有朝一日圣眷衰竭,而自己又朝中无人。干特务的肯定没少得罪人,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他骆思恭乃至整个骆家都会被政敌们连根拔起,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但是今天,皇帝给骆思恭吃了一颗定心丸。

假如骆养性继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那么日后即便是骆思恭退居二线,也能确保他们骆家仍旧荣华富贵,风光无限。

但同时骆思恭也暗自警惕,这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蜜枣吃,皇帝这么卖力的笼络自己,必有所求!

果然,皇帝又开口了。

“现在你可以向朕交待哕鸾宫灾的内幕了吧?”

骆思恭面色微变,他战战兢兢的给皇帝磕了三记响头,哭嚷道:“臣死罪!臣死罪!”

皇帝不置可否,他摩擦着手

中的暖炉,静静的听着。

骆思恭准备和盘托出了,因为既然皇帝都已经知道“汪文言”的存在了,那么事情的真相,恐怕皇帝早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但皇帝仍旧没有朝骆思恭下手,为得可能就是给骆思恭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骆思恭哭嚷道:“臣也是一时糊涂,误听了他们的鬼话。”顿了顿,骆思恭开始将哕鸾宫灾台前幕后的事一一道来:“吏部的赵*南星赵大人曾经来过臣的府邸,与臣面谈。赵大人蛊惑臣说:西李娘娘贼心不死,阴谋挟持皇上。只要西李一日不除,便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届时整个大明国都会被一介妇人祸乱,国将不国。臣一时糊涂,听信了他的话,觉得定然不可让西李娘娘牝鸡司晨,祸乱朝纲。鬼使神差之下,便与赵大人约定,抽调走护卫哕鸾宫的侍卫,放赵大人雇佣的死士进宫,焚烧了哕鸾宫。”

“事后,赵大人以此相要挟,臣不得不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将几个知情的宫女太监杀掉,如此以来,就死无对证。”

皇帝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说得过去的故事。但是皇帝并不认为骆思恭交代的是百分百的实情。譬如皇帝打死也不相信,仅凭赵*南星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忽悠得了骆思恭这只老狐狸。这其中肯定有更为复杂的利益交换。

但是骆思恭说得也没错,哕鸾宫灾的确需要内朝外朝两方面配合才能作到。

皇帝冷冷的问道:“你当真听信了他的鬼话?觉得移宫之后的西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骆思恭痛哭流涕,连连磕头道:“臣糊涂啊,臣也是鬼迷心窍。等事后才察觉出这其实都是赵*南星的诡计啊。”

皇帝说道:“你察觉出什么来了?”

骆思恭忙道:“西李娘娘是被赵*南星他们联合起来击败的,若无他们,西李娘娘也不会搬离乾清宫。可是击败西李之后,皇上并没有对赵*南星他们大加封赏。赵*南星他们现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多半还是先帝爷安排、恩赐的。也就是说在【移宫案】中,赵*南星及其党羽,卖了很大力气,却自觉没有攫取更多的恩赏,所以忿忿不平。”

“他们不敢将私怨朝皇上发,便一股脑地将这股怨恨倾泻到西李娘娘头上,想要杀了她也就说的过去了。”

皇帝重重的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骆思恭竟然还在装疯卖傻!真是喂不熟的狼——

“牵强附会。”皇帝撇撇嘴,道:“既然你不愿挑明了说,那朕就试着猜一猜。”皇帝站起身来,围着骆思恭踱步道:“先前在【移宫案】中,赵*南星、杨涟、左光斗等人的确很卖力气,若非他们忠诚正直,朕这会儿恐怕还被西李软禁着嘞。”

“所以在满朝文武心目中,移宫一案,朕才是获利最大的人。而杨涟等人颁布的草诏上,也对西李极尽污蔑之能事。当时时局危急,为了获得朝野上下的广泛同情与支持,朕也默许了他们往西李身上泼的脏水。草诏上说,朕的生母就是死于西李的迫害,而在被西李抚养的几年中,朕也几次三番地遭到西李的虐待。此诏书下达之后,朝野上下果然一片抨击西李的言论,天下的臣工统统站在了朕这边,为朕摇旗呐喊,若非朕已有如此声势,西李又怎会心甘情愿的退避到哕鸾宫去?”

“朕即位以后,深感东林党党羽甚多,充斥朝野,再加上先帝在时,已对东林党出身的官员恩宠优渥,此番移宫案又立新功,实在是赏无可赏。朕总不能让整个朝堂里站着的都是东林党一家的官员吧?果真如此的话,将置朕于何地?”

“朕没有封赏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东林党的调门太高了,行事也很招摇,动不动就是家国大义,张嘴便是礼义廉耻、道德君子云云。朝中诸党都忌惮嫉恨着他们嘞,若是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封赏东林党,那么东林党的势力对其余诸党就形成了压倒性、颠覆性的能量,到那时,其余诸党还不跳出来跟东林党拼命啊。”

“可是朕没有想到,朕的一片好心,一片苦心,东林党人们竟视而不见,甚至还在暗中责怪朕年少不懂事嘞。”

“哕鸾宫灾一把火烧得好啊,让满朝文武都上折子指摘朕的不是。他们不知内情,便只会臆测,只会蒲风捉影。他们认为最恨西李娘娘,最希望西李娘娘死掉的那个人是朕。毕竟,草诏上,可明明白白的写着是西李杀害朕的生母,并且多年以来都虐待朕来着。所以他们就猜测,是不是朕即位以后,成了皇帝,手里有了权力,就开始报复西李了?所以这场大火是朕在贼喊捉贼?”

“若非朕一口咬定宫中的大火是东虏人的奸细所为,还大张旗鼓地封锁了京师,下达了戒严令,可能这会儿弹劾朕不孝,违背人伦的折子都能堆三尺来高了。”

皇帝冷笑道:“东林党放这把火的初衷应该就是让不明真相的群臣怀疑朕,弹劾朕,如此以来,他们便可以跳出来,同这些臣子们争辩,一来可以维护移宫案的政治成果,二来可以进一步搏得朕的宠信,三来可以借此打击朝中诸党,一石多鸟。当然,他们也的确想让西李死掉,以永绝后患。”

皇帝踱步到骆思恭背后,轻轻的问道:“骆卿,你说朕猜的对不对啊。”

骆思恭呼吸急促,匍匐在地,口称吾皇圣明,见微知著云云。

皇帝蹲下来,朝骆思恭耳语道:“朕不论赵*南星他们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抓住了你什么把柄。朕不管你

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从今天起给朕断喽!”

“哕鸾宫的案子继续大张旗鼓地给我调查,但最终的目的朕已经不在意。你日后的首要任务是暗中搜集调查东林党官员的黑材料,搜集到以后统统保存起来,留到秋后算账的一天,朕自会给他们雷霆一击。”

“臣...臣领旨。”

皇帝挠挠眉头,觉得自己手里既握有骆思恭跟赵*南星勾结的把柄,又允诺了骆养性一个指挥使的职位,足以换来骆思恭的忠心了。一念至此,皇帝转移了话题。

他问道:“你觉得袁应泰这个人怎么样?”

骆思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对皇帝的跳跃性思维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骆思恭才答道:“袁应泰,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东林党人,在临漳任知县时,修筑堤坝四十里,抵御漳水,百姓得其利;又调任河内,引沁水穿太行山,开挖广济河渠,成二十五堰,溉田数万顷,邻邑皆享其利。臣愚以为袁大人治理民政是把好手。后来在任职永平兵备道和辽东巡抚期间招兵买马,休整要塞,打造战舰,采办火药军械,十分得力。朝野上下都认为他精明能干,就连故辽东经略熊廷弼那般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物也认为袁大人是后勤方面的专家。”

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他现在已经不在管理后勤了,朝臣们纷纷举荐他为辽东经略,朕也恩准了,撤掉了不消停,老爱惹是非的熊廷弼。你认为袁应泰能够胜任经略一职吗?”

任命封疆大吏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做臣子的都不好置喙,更别提骆思恭这种特务身份的人了,就更不好插嘴了。但是骆思恭刚刚被皇帝敲打的慌了心神,便顾不上许多,一心想要挽回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

骆思恭说道:“袁应泰做官精敏强毅,治水理财都很有水平,但指挥作战非所其长!若是东虏人大兵压境,袁应泰很可能连一个月都守不住!”

皇帝面色微变。

“守不住是什么意思?”皇帝追问道。

骆思恭答道:“臣斗胆预测,明年开春一旦开战,辽东镇全境都会沦陷!沈阳,辽阳,辽河以东的全部疆土乃至是辽西的广宁城也八成会陷落。”

“这些城池若是沦丧,国朝关外将无险可守。”

“不是还有锦州城、宁远城吗?怎么能说是无险可守呢?”皇帝怒道。

骆思恭忙道:“届时贼酋挟攻取辽东之势,锦州,宁远城的官兵未必有胆子一战,即便是战了,可军民的士气早在辽东就被打没了,仅仅锦州,宁远两座城池又怎么守得住呢?到时候,国朝只能依靠山海关来抵御东虏人了。”

皇帝眯起了眼睛,这个代价可太大了!

若是让东虏人兵锋直指山海关,那么京师必定人心惶惶。要知道山海关距离北京城可就只剩下300公里啦。到时候京师中人得知明军大败,东虏人都杀到山海关了,还不人心大散,到时候无论官民可能都想着南逃避祸嘞。

总之,若是关外疆土全失,北京城就很难守住了。

“辽东,辽东,朝廷之臂膀也,若失此臂,京师这颗脑袋也就危在旦夕了。”皇帝愁眉不展。要不要现在就将袁应泰撤换下来?

不行!

他若不败,朕怎么打击东林党?

要不现在就派一支劲旅驻扎到锦州、宁远去。这个主意好!

皇帝打定主意后,问道:“辽东现有多少兵马?”

骆思恭稍加思索后答道:“辽东镇目前大概有能战之兵十三四万。其中有万余浙江兵、四千四川兵、三万多陕西等地的援辽军,剩余皆是辽地军户以及熊廷弼上任以来,收拢的残兵败将以及在通州、天津、蓟镇、辽镇等地募集的兵马。”

“这些兵马堪称精锐的都有那些?”皇帝又问道。

骆思恭作为天下最大的特务头子,在辽东不知道布置了多少耳目,对于这些事还真是烂熟于心。骆思恭道:“辽东的万余浙江兵都是总兵官戚金按照戚少保的练兵之法训练的铁军,这个戚金乃是戚少保的同族侄儿,尽得戚少保的真传,他训练的部队自然非同小可,在辽东的锦衣卫也多言戚金的浙江兵军纪严明。”

“辽东的四川兵也堪称精锐,这四千兵勇皆是悍勇的川西兵,其人多悍不畏死,身披重甲,在当年的平播之战立下赫赫军功。这些川西兵皆手持特质的【白杆枪】,打起仗来,极为顽强,亦堪称精锐,其统帅乃是万历年的传奇女将秦良玉的族兄秦邦屏、秦民屏亦是罕见的将才。”

听了骆思恭的话,皇帝郑重地点点头,自古以来,南兵多被北兵吊打,但四川兵、湘兵和浙江兵除外。这三支南兵打起仗来有着丝毫不弱于北兵的悍勇。

“至于陕西等地的援辽军,就良莠不齐了,多是些老弱,不堪大用。而辽地的军户兵,战斗力也泛善可陈。唯有总兵官尤世功、贺世贤的部队堪称精锐,其余部队都是乌合之众。”

皇帝点了点头,他犹豫良久后,说道:“朕给你下一道密旨,你听好了。”

骆思恭面色一正,连忙摸出纸笔记录。

皇帝说道:“开春之后,你亲自赶赴辽东,见机行事。若是袁应泰当真不堪重用,你就拿着朕给你的这道密旨,调遣戚金的浙江兵、秦氏兄弟的四川兵以及尤世功、贺世贤的部队驻扎进宁远城。”

骆思恭迟疑了半晌,这才领旨谢恩。